“小丫頭,你界有沒有許多該死的魔頭惡霸或者新鮮尸體?給伯伯挪一群來!”
攤開布滿老皮的掌心,血老頭一臉期待地朝蘇瞳招招,模樣竟像是要糖的小孩兒,又可惡又好笑,特別是那張皺紋舒展的老臉,混合著惡魔與稚子的表情。
“死老頭兒,你能再不要臉一些?”傲青揉著被血十三捏痛的脖子,一臉不悅。別人不知道蘇瞳的術法極限,他卻是了解的,大范圍挪移星海,以蘇瞳現在的能力,一月最多三次,今日接連施術,她體力已盡極限。還有,這混蛋叫自己“老弟”,卻自稱是瞳瞳的“伯伯”,這是什么個意思?
“給你能如何?”蘇瞳用凝重的目光打量血十三,在心中度量戰場每一息的變化,之比刃族強軍,劣勢太多。手里每一份資源,必須物盡其用,在戰場上發揮最大的作用。
“給我,我便把第一戰舟上究極的力量,搶來!”
感覺蘇瞳的凝重,雖然對蘇瞳實力的了解沒有傲青深刻,不過可以猜想,挪星之術,也近極限,血十三雖狂,卻并不是無禮莽撞之人,他低頭沉思片刻,一字一句回答。
蘇瞳眼前一亮。
因為血老兒用的不是“消滅”,而是“搶來”!
“我曾一念仁慈,留下了一些窮兇極惡之徒一條性命,看來今日……是他們償還罪債的時候了。”蘇瞳深吸一口氣,向前伸出的手指,都微微帶著顫抖,黑紋如弩絮,自指尖散出。
她出手的速度,比第一戰舟上死光由紅變黑的速度還要快。就連那些沖入敵軍正殺得眼紅的眾人,都能感覺到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將要發生。因為那天地震蕩的頻率,比問劍山和馱山藏地出現時更為明顯!
不愿!
不愿此界界尊繼續以逆天術法再一次挪移星海,強行改變戰局。一枚巨大的紅色果實,裹挾著在其腰側枯萎的二十七枚世界核心憤怒地朝界壁轟擊而來!
咔嚓!咔嚓!
聲響于末微伊始,而后愈演愈烈!所有人覺得肩頭突然傳來萬鈞壓力,弱小者直接口噴鮮血,可怕的威壓差點震散了封小邪的人仙陣,錦天劍尊猛地抬頭,驚恐地看到散發掠奪氣息的瘠世界正用力碾壓著星空的界壁!
真是瘋狂!
不愧是戰爭之母,自持擁有二十七枚枯萎的世界核心,就敢直接發動這樣的攻擊,威力遠遠超過眾人想象的極限。
可它還是慢了蘇瞳一步!
以氣息跌落為代價,就在瘠世界的撞擊與第一戰舟上死光爆發的前一刻,在蘇瞳的奮力拉扯下,一座蜂巢般的巨大石堡突兀地橫生于天地間。
看到蜂巢出現,所有界內修士通通張大了嘴巴,他們聽說過這是什么地方!
大紅蓮業火地獄!
此地由蒼龍鐵天然形成無數封閉隔間,蒼龍鐵乃是鑄造道器的主料之一,堅硬不可切割,尋常蒼龍鐵都是半個巴掌大小的鱗片形狀,能以純凈蒼龍鐵自成一界,簡直是星海奇跡。
自上古起,本界的極寒之地,便沉睡著這樣一塊蒼龍鐵蜂巢,蜂巢以外方百數萬頃凍土,生機全無,蜂巢內仙靈絕跡,任何術法都無法施放。也不知從哪位界尊突發奇想,于蜂巢內引入業火后,便作為了關押本世界大奸大惡之徒的牢籠。
此物若無界尊修為,就算是道境巔峰亦無法碰觸,所以長年橫臥在冰雪之中,沒有人膽敢染指,到了蘇瞳與傲青這里,尤其喜歡打抱不平,二人曾有一段時間最熱衷于打劫惡霸,一邊劫財,一邊將惡霸丟入蜂巢受刑。
這些被深挖出的大毒瘤,無一不作惡多端,或以嬰兒入藥,或以修士魂魄養鬼,有的服食處子鮮血長達數千年之久,比起一擊斬殺,二人更喜歡帶著座下道尊欣賞他們在業火中掙扎的畫面。
經過多年溫養,蜂巢里的業火已提品至頂極大紅蓮層次,靈魂越是邪惡,在火中受到的折磨越是殘酷。
既然血十三要許多惡棍,蘇瞳便直接把大紅蓮業火地獄挪移了過來!
蜂巢出現的同時,便正面承受了來自瘠世界對本界的沖擊。
轟!轟轟轟轟!
千層蒼龍鐵室一個接一個地破碎,仿佛不再是牢不可破的囚籠,而是一塊自內腐朽的枯木,從巢內噴出的業火于蒼穹噴吐出一朵巨大無比的蓮花,因為蘇瞳投出的角度巧妙,是以蓮花正好炸裂于刃族第一戰舟附近,雖然洪河般的火龍在碰觸船身時,并沒有對那漆黑的船體造成肉眼可見的傷害,可是站在舟外的金屬人們就倒霉了……有的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便直接隨火融化成鐵水。
自開戰起就從來沒有透過星光的天幕,此時有淡淡星輝散落。
這一剎那,所有人的心情是靜謐的,修士們持劍抬頭,看著點點星光,還有那發出爆響的花火,仿佛心中的陰霾也被這歡慶的煙花給驅散了。
蘇瞳唇角溢出鮮血,卻被她迅速用袖角拭去,士氣很重要,她必須在人前保持最強的狀態。
隨業火在空中散落的,是關押在獄里惡徒的尸體,他們不會呼喊,只是保持著瞪大眼珠子的表情,大概到死也不會想到,自己一生為惡,卻有榮幸為保護蒼生而死,如果這些惡靈泉下有知,只怕會被再氣死一次。
在翻滾的火舌下,亦有三道極為邪惡的氣息冉冉升起,在火獄破滅中不死,威壓之強,竟不遜色于準界尊!
“哈哈哈哈!該死的林崖,老夫終于從這業火中出來了,老夫妖法長生,已活了萬萬年之久,而當年封印老夫的你……還在人世嗎?”
“殺殺殺!紅蓮火未燒滅本魔生息,反而成全了本魔的無上炎本界!封邪!有種出來一戰!”
只有一白衣人沒有說話,其它兩魔,皆呼喊先代界尊的名字,叫囂著要與他們一決生死。
能與先代界尊為敵,自然修為不凡,又能在大紅蓮業火地獄的破碎中保命,這等狠角色勢必底蘊深不可測。
可惜迎接他們的并不是明媚的天光,他們的狂笑聲還沒來得及傳得太遠,頭頂瘠世界的碾壓之威便無情降臨。
喀喇!
刺耳聲響起,三魔爆頭而亡。
“我就說莫名的自由,絕對沒有好事嘛……”破獄后反常沒有喜色的白衣老魔哀怨長嘆一聲,身體驟然化為血沫。
畢竟是世界之力的抗衡,縱然天幕后那妖紅的“果實”極希望一舉碾碎蘇瞳所在的世界,但三息之后,還是不得不停止發力,靜靜地漂浮在界壁之外。
所有人抬頭,就能看到它浩瀚的身體,它取代了靜謐沉色的星海,有它存在,之前那灼熱的業火蓮花就如同一只在巨鯨面前不知所謂蹦q的小浮游。刺目的紅令界中星辰的光芒都變得詭秘起來,還有那緩緩圍繞它而周轉的二十七枚世界核心,對人心造成了巨大的壓迫感。
可以說在剛剛這一剎那,整個界內都感覺到了震動,所有星辰莫名戰栗,所有有靈脈皆受傷怒吼!所有遠星地整裝待發的修士,通通噴出一口心頭血。
世界之傷,被眾生平分。
只有喚道妖海上的爭戰者們沒有感覺到這種生機被削弱的感覺,因為有一大群萬年老魔以身死為代價,替他們承受了來自瘠母的滿滿惡念。
果然兌現了“有我在,無傷。”的承諾!
最強……輔戰界尊!
錦天、盛陽、道鱗子以狂熱到近乎于喪失自我的目光追隨蘇瞳的背影,論單挑,也許蘇尊并不出眾,可是一旦面對這種大規模的戰事,她的優勢簡直無人可以匹敵!可以預見,征服過二十七個世界的瘠母,也未想到會遇上這樣的對手。
“好多尸體!嘖嘖嘖嘖!都是道境的!嗷嗷嗷嗷!太奢侈了,太華麗了!”
面對大紅蓮業火獄的破滅,人人心中都充盈著難以描述的繁雜,只有一人興奮猶如打了雞血,迎著尸海沖上前去。
“枯骨化海!”
血十三震臂一揚,界尊氣息橫掃整片天海。
無數裹著業火的尸體向他裹挾而來,血肉成灰,瑩瑩白骨卻以膜拜天地的姿態堆砌,雖然骷髏們沒有臉皮,卻詭地呈現虔誠之意。無數骸骨摩擦,發出讓眾生毛骨悚然的細響。
那是白色的骨海,混雜著邪惡與不可褻瀆的神圣。
一座骸骨王座自海上升起,血十三以睥睨之姿端坐其上,頭頂配戴著一座骨質皇冠。王座高于骨海百丈,受到骨界萬民的敬仰。
好像置身于此骨海里,死骨們又重新有了生命,而其生命的終極意義,便是對魔主的狂熱信仰。
蘇瞳袖中有什么東西猛烈地搖動,就算隔著儲物袋,依舊不能幸免被枯骨海界氣息強行召喚!
“咦?”在蘇瞳驚詫的目光里,吉吉尾鞭“嗖”地從她袖里飛出,迅速投身骨海盤繞在血十三的王座上。
“原來是這種術。”傲青也挑起了眉頭,發覺血十三術法的可怕之處。一旦他登上枯骨王座,便是血腥魔王,在他氣息的牽引之下,所有白骨皆是其足下之臣。
若他樂意,一念之間便可剝奪他人體內骨肉。只是此術需以強尊死骨為引,也是越戰越強的術。好在此人還知廉恥,并沒有以殺養術,而是客氣地向蘇瞳“借”些惡棍魔頭。不然不用刃族出手,他也要把血十三給滅了。
圣陀老祖牙尖打顫,又想起血十三在麓森星上隨意扒皮為弓,抽骨射箭的可怕畫面。
在吉吉骨鞭,飛入枯骨海的同時,刃族第一戰舟頓時傳出咔嚓、咔嚓的破滅聲響。
聳立在舟首的黑色圓柱開始分崩,不受控制地化為碎片,朝血十三所在的骨海涌來。
蘇瞳和傲青一愣之后,頓時明白了圓柱里破滅問劍山的究極力量來自什么,臉上不約而同升起濃濃的憤怒。
至尊骨!
瘠母屠殺二十七個世界后,將界中至強骨血粉碎煉化,制成了第一戰舟上的圓柱武器。
此器浸漬著界尊死亡時的憤怒與不甘,是一件極為可怕的魔道至寶,其中蘊藏的險惡,比當年箋舟滅界制器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也只有瘠母這種支配著刃族強兵,以鐵騎踐踏諸界的存在,才有可能將這樣駭人聽聞的東西制造出來。
換了旁人,絕對無法看出圓柱的來歷,只有血十三這種修魔修骨的異類強者,才在死亡光線發動的剎那,感覺到了自己功法同源的震動。
蘇瞳情不自禁喜上眉梢,難怪血十三用了一個“搶”字,瓦解了第一戰舟的究極力量,便相當于戰局的天平向自己一方大大的傾斜。
看來自己犧牲最后一次星海挪移賭在血十三身上,并沒有賭錯!
重新又下了雨意封命,她壓下心頭翻滾的血息,
緩緩收回指尖黑紋,若仔細觀察,定能發現盤繞在她指尖的黑紋已不是黑色,而化為了淡淡血色。
三次移星極限,短時間里,蘇瞳再也無法動用同樣的力量。
但就在她收起術法的剎那,左眼卻猛然一縮,腦海里回蕩起一圈莫名的漣漪……如果仔細分辨,分明是微不可查的一句輕嘆!
“道友……”
蘇瞳猛地瞪眼,收回的指尖奮力朝天一指!
一縷赤紅的紋煙蜿蜒而起,在蘇瞳頭頂凝出一朵荷色飄云。旁人一眼看去,只道它是界尊祥瑞,斷然不可能將它與之前黑紋術聯系在一起。
算此一指,今日蘇瞳已經揮出第四次移星倒海之術,雖然表情平靜,可是體內五臟卻似烈火炙烤,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倘若她再出手,就一會出現威壓修為大幅度跌落的場面。
在極遙遠的星海內,有一片仙氣極為濃郁的大地,萬獸殿宗主顓平,眼前的雨滴封命不斷幻,隨著水色交接,顓平老祖的臉色也陰晴不定。
原本蘇瞳下的第二道封命,是通知顓平集結力量,要將整個萬獸殿拖曳到喚道妖海上參戰,可是隨后再來的雨意,封命已變,通知顓平老祖率領門下強尊,以最快的速度跨星赴戰。
“戰局有變,蘇尊星海術用在了別的地方,有什么勢力,能比我萬獸殿更犀利?不妙,不妙……”
顓平老兒連連搖頭,化為一道金光直沖天頂,長嘯一聲:“啟程!”
異獸飛天,銀芒化為湍急的銀河奔流不止。
說來苦逼,如果刃族戰士有骨有肉,血十三也不至于被它們迫害得灰頭土臉,最后被封印在囚皇之牢里,一身魔道術法,無處施展,所以發現戰舟圓柱上的秘密之后,就如同餓狗看到了骨頭一般興奮得直吐唾沫。
在枯骨魔功強大吸引力的召喚下,位于第一戰舟上的黑色圓柱解體的速度越來越快,掙脫了刃族第一戰舟的束縛后,這些紛飛的骨沫竟奇異地凝出人形!
一、二、三……
眾人在心底默默數著,直到第二十七尊黑色的人骨出現在空中。
在他們出現的剎那,血十三座下匍匐的白色人骨皆驀然站起,隔空遙遙與之對望起來。
看到這一幕,盛陽海尊與道鱗子等人皆有一種眼界被拔高之感,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場面,那由刃族第一戰舟武器分解又重新凝聚的二十七副界尊骨,有如人形者,有如獸形者,也有背負長翼身體修長者,他們種族不同,但骨質的顏色都是一樣漆黑發亮,瑩似墨玉。
坐在枯骨王座上的血十三緩緩站起,張開雙臂,迎接這些黑骨的到來。
與刃族兵士交戰的修士們,發出嘹亮的歡呼,不管血十三是毀滅還是接收這二十七尊界尊遺骨,都意味著毀滅問劍山的究極力量再不再會威脅到眾人生命。
在沸騰的歡呼聲中,只有一個不和諧的尖叫聲響起!
“老魔頭!那些人骨頭是老夫的!”馱山老龜扯著脖子一臉激動:“你要敢獨吞,我界至尊傲青大大就會把你打得屁股開花!”
宣誓完自己的主權之后,馱山極為滿意,笑瞇瞇又想起了傲青對自己發起的那些穿心透肺的毒誓,如果他不為自己出手,就得準備好承受死亡的代價!
二十七副界尊骨圍繞成一個圓環,緩緩向骨海降臨,意欲與它們融合為一體。
血十三對這一幕極為滿意,蒼老的臉上洋溢起狂妄的笑意。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驚起!
二十七副界尊骨空洞的眼窩內突然點起綠色的野火,他們不約而同張開雙臂,加快速度,如一枚枚飛馳的十字骨釘一般,狠狠扎入白色骨海八方!
轟!
血十三驚得跳起,只見自己腳下白色骨海正以二十七個界尊骨所以地為中心,向外輻射層層波浪。
別看海波徐徐,其實所過之處皆滅卻,白色骷髏在波紋中剎那成灰,粉碎至比砂還細小的微塵,于是他所掌控的海界,此刻真正變成了白色的海水。
過程看似緩慢,其實不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二十七副黑色骨影,散發出沖天兇焰!肉眼可見的黑色光柱直指蒼天,若有人不巧在光芒附近征戰,立即出現骨肉分崩的慘樣。
“不好!被反控了!”
不知根源在哪,但傲青可以感覺得到,血十三此刻的術一定出了問題!他顧不得鎮壓第二戰舟,迅速向血十三的方向奔來。
己方只有三個界尊,卻要抗衡兩大戰舟與萬倍我軍的刃族,損失任何一人,都將直接造成戰局的顛覆,畢竟只有界尊才是巔峰戰力。
“你妹的!”
血十三也是個狠角色,感覺不對,立即大手朝自己腦門一拍!拍出自己元神噴出滾滾雷電,舍棄肉身直接逃逸出去,朝著封小邪所在的人仙陣飛來。
紅光一閃,封小邪怪叫一聲,墨發燒火,眼神立即老氣橫秋,一臉憤怒!
“老弟不要去救了。”雙手叉腰:“刃族陰我!”
傲青一口血飆出,下意識又要一巴掌把自己兒子糊在地上,顫抖著嘴皮子忍了好幾次才罷手,畢竟現在占據兒子身體的人是血十三,不過兒子身體這種隨時迎客的感覺,還真是讓人不爽。
“那二十七位界尊死亡時,都發下了魂飛魄散,不墜輪回的死咒,咒殺刃族戰舟。瘠母正是利用了這種怨氣,才以他們尸骸凝出類似法寶的究極火炮,可是我強行將圓柱奪來,便嫁接了這二十七位界尊死亡的怨念,術法與自身被封印。”
解釋起剛剛才想明白的前因后果,血十三忍不住飆起各種臟話親切地問候瘠母她姥姥全家。蘇瞳最后一次移星力不但白白浪費,還令自己再一次被迫奪舍。
大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