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汀集結一千名斥候,分成五隊分頭自由出擊,利用熟悉的地形對敵人的后續部隊展開游擊,盡最大能力騷擾敵人糧草車隊的前進,務必要將敵人攔阻在賀蘭山一側,至少兩日。”
一身戎裝的年輕將領點頭答道:“是!”
“慕容帶著新征集的民兵兩千,于百丈崖處設伏,囤積礌石和滾木,等待兩日之后糧草軍突破風汀的攔阻,到時候老木會與你會合,指示你后續動作。”
兩名士兵同時答道:“遵命!”
“唰”的一聲攤開地圖,少女手指修長潔白,沿著東南一帶畫了一條線,沉聲說道:“烏丹俞帶弓箭手五百,隱藏于松葉林,以弓箭游擊敵人側翼,一旦敵人發動進攻立即撤離,堅決不能喝敵人正面相抗,明白嗎?”
年紀輕輕相貌英俊的烏丹俞沉聲應是,他并不是西南鎮府使的原班人馬,而是賀蕭等人后期招募的士兵,曾經是賀蘭山一代有名的賊匪。
“大人,如果可以,我還可以想辦法將敵人引往千冰潭,我熟悉地形,一旦他們踏入,保管有去無回!”
楚喬默想了一下,抬頭說道:“見機行事吧,若是事有可為,我許你全權負責。”
烏丹俞一笑:“謝大人!”
“賀旗帶著第三隊固守北城墻,戰時全力配合第一隊守衛赤渡,賀蕭統領,我將赤渡城頭全部交給你們兄弟了,整個燕北都將站在你們的身后注視著你們。”
賀蕭眼神頓時一凌,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和他的弟弟一同朗聲說道:“定不辜負大人的期望!”
“此戰的重點,并不在于殲滅敵人的力量,而是要通過不斷的小規模襲擊,擾亂敵人的士氣,襲擾后方的糧草,打擊敵人的戰斗意識,使得敵人不得不疲于奔命,暫緩攻打赤渡的時間。諸位,時間和忍耐,是我們唯一的武器。只要我們拖得過七天,殿下的援兵必到!”
楚喬抬起頭來,燭火照在她的臉上,有著一種晃非人世的美,年輕的軍人們目光堅韌,殷切的望著這個比他們都要年輕的多的女孩子,房間狹小,燈火通明,楚喬緩緩伸出手來,懸于胸前,語調低沉的沉聲說道:“諸位,大戰在即,已容不得我等猶豫不決,國正當危難之際,人當存忠義之心,作為軍人,我們更加要以守土衛民為己任,不論此戰勝負為何,我們無愧于燕北的天地,無愧于自己的良心,更無愧于頭頂的這面軍旗!生死存亡,盡在此一役,諸位各自珍重!”
“大人珍重!”
十多雙手齊齊握了上來,門外北風呼嘯,室內火光熊熊,城墻外的不遠處,敵人已經磨刀霍霍。楚喬一聲令下,戰士們紛紛轉身踏出房門奔赴各自的戰場,就此之后,也不知何人能夠回轉,何人能夠生還。
楚喬纖細的身影站在昏黃的燈光之下,巨大的地圖擺在身前,上面千溝萬壑,道道山梁河水,無不是燕北的水土之地,楚喬緩緩吸了口氣,然后披上大裘踏出房門。一個矮小的身影突然跑上前來,脆生生的問道:“大人要上哪去?”
杜平安提著一盞燈籠,穿著不甚合身的軍裝大衣,臉蛋被凍得通紅,楚喬默默看了他一眼,沉聲說道:“去軍需廠!”
赤渡城雖然守備不多,但是因為占據著赤水的地利,水路交通便捷,城市還算繁華,擁有人口十萬余,送走了婦孺之后,城市內如今還剩下四萬多新征的民兵。讓這些沒見過血的新兵去和大夏對抗無疑是找死,楚喬也并沒有寄望于依靠他們保衛赤渡,比較起戰場,她給他們找了一些更合適的地方。
此時此刻,軍需廠叮叮當當一片喧囂,雖然已是深夜,但是無數的火把被綁在墻頭上,巨大的銅爐到處都是,男人們揮汗如雨,各司其職,推著小推車來來回回。
“大人,這是什么地方啊?”
孩子瞪大眼睛問道。楚喬目光深沉,臉上帶著幾絲遺憾,緩緩說道:“這是燕北中興的希望,只可惜我們的時間太倉促,不然何懼區區夏兵?”
里面有人看到楚喬,連忙通知了進去,不一會,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急忙跑上前來,兩天之前,這個人還是城里一個普通的鐵匠,如今,他已經成了西南鎮府使兵器鍛造司的首席指揮官了。
“大人,這么晚了過來,有什么指示嗎?”
楚喬搖了搖頭:“我只是過來看看。”
“那大人要進去嗎?”
“不了,”楚喬搖了搖頭,定定的望著前面,鐵匠滿頭大汗,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還有被灼燒的痕跡,他看著這位年紀輕輕的女長官,微微有些發愣。
這位長官和他以往見過的都不一樣,年紀輕輕,可是看著她的眼睛,他卻絲毫感覺不到年輕人身上的那種浮躁和淺薄,她好像見過了太多,經歷了太多,于是變得淡定自若,又深沉如海,讓人看也看不透。他在想,這位長官,一定是吃過很多苦的,不然怎么會擁有這樣一雙眼睛呢。
夜晚的風吹在楚喬的臉上,冰涼涼的,她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大裘,衣領上的狐貍毛簇擁著白皙的臉孔。
“你去忙吧,我先走了。”
“啊?哦,恭送大人!”
老鐵匠仍舊是當初面對官員的那一套,腰彎的低低的,險些將頭貼在自己的膝蓋上,等抬起頭之后才發現,人家已經走得遠了。
戰爭在當天晚上就已經打響,赤渡的原守備們被嚇得兩股戰戰,然而,戰斗的最初卻并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么激烈,敵人的后備力量似乎被牽制了,讓他們不得不將大批軍隊回援防守,后方陣型大亂,不時的出現小規模的騷動。
楚喬知道,那是風汀在賀蘭山附近的狙擊發生了作用,夏軍處于人生地不熟的環境下,并且戰爭到此時,他們也沒有得到燕洵和第二軍的消息,以趙飏的謹慎,一定會有所小心,而她派出五路游擊軍的目的,就是要給對方虛虛實實的顧忌和牽制。
然而,趙飏的確是優秀的將領,雖然風汀已經立下了軍令狀,楚喬也對戰略的進攻防守轉移做出了周密的計劃和方案,但是賀蘭山的攻勢還是在第二天清晨就宣告破滅,原定的兩日防守連一日都沒有撐下來,只是一個晚上,一千名西南鎮府使全軍覆沒,連一個都沒能活著回來。
因為風汀的潰敗,慕容和阿木提前遭遇了大夏的全力進攻,戰斗從早飯時開始打響,一直到正午時分才逐漸趨于安靜下來,阿木的弟弟從小路逃回來,宣告了戰事的結束和失敗,兩千名民兵死傷大半,剩下的被打散,不知所蹤。
大夏氣勢如虹,全力猛撲赤渡城門,然而卻在松葉林附近遭遇了突如其來的阻擊,一隊彪悍的隊伍好似尖刀一般插入了夏軍的側翼,不過五百人的隊伍竟借著林間的地利如入無人之境在側翼夏軍中走了整整三個來回,還燒毀了中央大旗,并點燃了夏軍的中軍大帳,為首的年輕將領一箭射穿了軍中副統帥的太陽穴,箭上帶著繩索,回拽的時候帶走了夏軍統帥半邊腦袋。
夏軍大嘩,那名統帥的親兵衛隊當先追了出去,趙飏想要阻止的時候已經晚了,于是,就在當天大夏損失了八千名精銳衛兵,全部被淹死凍死在千冰潭的冰湖里。
以二十萬大軍來襲,竟遭此敗績,夏軍大怒,就連趙飏都控制不住軍中復仇的聲音,迫不得已下,他不得不暫緩步伐,先將矛頭對準了城外的這批游擊軍,奈何烏丹俞人數較少,機動性靈活,深諳附近的地形和環境,竟然帶著五百人在夏軍地毯式掃蕩的戰況下游擊了兩日,仍舊沒有喪失戰斗力,為赤渡的城防贏得了難能可貴的時間。
然而兩日之后,趙飏突然收斂了所有的攻勢,就在燕北軍疑惑不解的時候,夏軍突然下令全軍伐木,二十萬大軍齊齊出動,不出半日,偌大一片松葉林全部被砍伐干凈,烏丹俞的五百人游擊軍徹底暴露于敵人的眼皮之下。
楚喬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眼睜睜的看著烏丹俞帶著五百人像是一顆石子一樣被夏軍的灰甲汪洋吞沒,馬蹄滾滾,只是一個沖擊,就將那一處小小的水花平息了下去。
“為自由而戰!”
零星的沖擊聲遙遙的傳來,整個赤渡城頭一片死一樣的安靜,戰士們脫下頭盔,眼望著在城外奮戰的戰友,很多老兵都靜靜的流下淚來。
夕陽如火,用了整整三日,夏軍終于對赤渡城完成了第一次合圍,司徒敬站在趙飏的身邊,恭敬說道:“稟告十四殿下,已經從抓來的民夫口中查探清楚了,城中的守軍是帝國的叛徒西南鎮府使,統領他們的將領是個女子,也是帝國的叛徒,名叫楚喬。”
“楚喬?”
這兩個字很平靜的從他的口中吐出,趙飏緩緩瞇起眼睛,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那個下雨的黃昏,青巖紅瓦,九曲回廊,無意的一撞,書卷飄散,被兄弟們取笑辱罵的倔強皇子直挺挺的跪在廊下,遠處書墨清香,淡遠飄來,青衣的少女爬上廊頂,補好了漏水的瓦片,平和的風吹過她單薄的背影,裙角飛揚,烏發如墨,雪白的繡鞋邊沾了淺淺的青苔……
明明不過一年的時間,可是趙飏卻覺得似乎已經過去那么久了,他還記得燕洵逃出真煌那一晚趙徹指著那個身影說的一番話。他這個七哥,空有錦繡才華,但卻不懂變通之道,不善權謀之術,這樣的人在亂世可開創不世之基業,然而在朝堂上,卻永無立足之余地,不過,他卻不得不承認,趙徹的眼力是極好的,當日他一語成諫,終成今日之局面。
“殿下?殿下?”
司徒敬低聲說道:“請下軍令。”
行路艱難,多年宮廷生涯,從無人愿意對他施以援手,哪怕只是短暫的一瞬,人間冷暖,世態炎涼,他早已見了太多,也經歷了太多。
記憶里的畫面漸漸遠去,趙飏雙眼深沉,緩緩說道:“全力進攻,攻破赤渡之后,屠城祭旗。”
“呼”的一聲,大風嗖然吹起軍旗,在寒風之中獵獵翻飛。
趙飏淡淡的靠在被燒了一角的中軍大營里,恍惚間想起臨行前所發一個誓:
“我發誓,這一生,我再也不要追隨在別人的馬后。”
所有擋在前面的東西,全都滾開吧!城池、軍隊、敵人、親情、軟弱、猶豫,還有……良心!
夕陽的映照之下,夏軍終于對赤渡城展開了第一次全力的猛攻,千軍萬馬在平原上鋪展開來,人頭密密麻麻,數都數不清,馬蹄如雷震,呼嘯奔騰,騎兵團身著整齊統一的軍裝,馬刺閃亮,戰刀森然,鎧甲在夕陽下閃動著血一樣的紅光,燕北的戰鷹在天空中長嘯,寒風如冷刀,卷起紛揚的大雪,天地間一片彌漫,形成一道詭異的白霧,龐大的軍隊隱藏在白霧中,更顯其赫赫之威!
“殺敵!!!”
響徹天地的怒吼沖鋒聲突然傳來,大夏的號兵吹響了戰斗的號角,第一騎兵團的戰士們一把拔出戰刀揮舞在頭頂,如狼似虎般奔向那座低矮的城墻。重甲騎兵團緊隨其后,步兵分布兩側,弓箭手在盾甲兵的護衛下前沖,伏在壕溝之下準備攻擊。遍目所及,到處都是敵人的馬蹄和鎧甲,到處都是刻著大夏軍部鍛造名稱的刀鋒,士兵們在怒吼,大地在止不住的震動。地動山搖,呼喊聲響成一片海洋。
相比于夏兵的咆哮,赤渡城頭上,卻是一片墳墓般的死寂。西南鎮府使的戰士們守衛在城頭,端著自己的武器,靜靜等待著攻擊的命令。
賀蕭統領手持利箭,緩緩張開勁弩,瞇著一只眼睛,弓如滿月,突然離手射去!
只聽“嗖”的一聲,大夏騎兵隊最前面的一人頓時被射的人仰馬翻,那弓箭力道極強,那人從馬上墜落直直翻出四五個跟頭才停了下來。
夏軍登時一愣,均被賀蕭這可怕的膂力嚇了一跳,可是轉瞬反應過來,這樣的人,萬中無一,登時又來了沖鋒的勇氣。
“準備!”賀蕭冷喝一聲,舉起手來:“射!”
夕陽好似突然間被覆蓋了,天地間一片昏暗,大夏的騎兵們頓時好似在發夢,只見半空中,密密麻麻的箭雨蝗蟲一般,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遮天蔽日,速度驚人,縱橫西蒙大陸所向無敵的帝國騎兵淪入了一場無邊的噩夢,前面的士兵被亂箭穿透,飛也似的從馬上沖起,一路疾飛沖撞,竟撞到了后面的三四名騎兵,戰馬翻騰,一片慘叫哀鳴,騎兵們成了名副其實的靶子和刺猬,鮮血染紅了地上的白雪,一片刺眼的鮮紅。
趙飏眉頭緊鎖,緊急傳令,重甲騎兵和盾牌兵急忙沖上前去護衛,然而,還沒等他們靠近,又一輪箭雨呼嘯而來。大夏的士兵們哈哈大笑,重甲兵們揮舞著自己沉重的鐵甲,肆意的嘲笑著燕北軍的不自量力。然而,還沒等他們的笑聲結束,弓箭就以可怕的力度穿透了他們的戰甲,在兇猛的金屬狂潮之中,他們甚至連喊一聲救命的時間都沒有,慌亂的人馬互相踐踏,死亡,慘叫,鮮血,尸體,在這樣凌厲可怕的進攻前,無人敢前進,前排的隊伍頓時潰敗。大夏的軍官們揮刀砍了十多人,才勉強克制住士兵們后退逃跑的事態。
“沖啊!跟著我!”
一名將領騎在馬上,以戰刀彪悍的拍打著自己胸前的鐵甲,然而,還沒等他將激動人心的口號喊完,一只利箭“嗖”的一聲就穿透了他的腦袋,鮮血潺潺而下,順著鐵鎧上的紋路小溪一樣的流了下去。
“后退者死!后退者死!對方只有不到一萬人,沖過前面這道崗,你們都是戰斗的英雄!”
軍官們嘶聲高呼,戰士們被激發出了血性,畢竟是帝國的正規部隊,在這樣強勁的攻勢下仍舊不減其鋒,繼續策馬奔馳,龐大的列隊洶涌而來,如同山洪暴發一般不可阻擋。
賀蕭一次次揮手,督戰道:“射!射!射死這幫王八蛋!”
“將軍!將軍!”
傳令兵急忙跑上前來,大聲喊道:“大人有令!礌石機準備!”
一排三米多高的礌石機被推上城頭,然而,這卻不是普通的戰場投石機,他們更大,更粗,更有力,多加了三個輪軸的支撐,以機簧推動,旋轉多達二十多周,一旦發射,足足可有四百多步,比正常的投石機整整多出了一倍。
王鐵匠站在城頭上,額頭全是汗水,眼神卻多了幾分狂熱的期待,他握著短刀,突然高喝一聲,一刀砍在繩索上。
機簧的發動聲頓時響起,礌石機猛然轉動,噼啪之聲緊隨其后,就在眾人目瞪口呆之際,只見一塊足足有磨盤大小的巨石猛然從城頭飛起,轟隆一聲,狠狠的砸在兩名騎兵的身上,慘叫聲沖天而起,所有人驚慌回頭,只見不止是騎兵,就連他們身下的戰馬也同時粉身碎骨,被砸成了一團血沫。
“噢!大人萬歲!”
赤渡城頭上,人群登時爆發出可怕的歡呼,自從被夏軍圍困之后,他們還是首次冒出也許我們會勝利這樣的念頭。在這樣可怕的利器之下,無人不瑟瑟膽寒。夏軍們左右觀望,竟然忘記了沖鋒,然而,就在這一刻,真正的噩夢終于開始,大片礌石機同時發動,萬千巨石從天而降。
那場面太可怕了,那些礌石機發射而出的,并不是普通的石塊,它們有的是家里的磨盤,有的是屋頂的橫梁,有的是千萬片殘破的瓦片,就在剛才,十多名士兵被一塊重物同時擊潰,兩側的生還者仔細看去,那竟是擺在大宅院門前的一座威武石獅!
沒有任何鎧甲和盾牌能夠抵擋這樣的武器,戰刀被砸成了廢棄的鐵片,長矛變成了燒火的柴火,血肉如泥,腦漿飛濺,夏軍如秋收的麥子,一片片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趙飏雙目通紅,抓住兵器督造司司長的脖領子怒聲喝道:“那是什么武器?那是什么弓箭?為什么可以射那么遠?為什么速度那么快?說!”
頭發斑白的司長面皮慘白,呼吸不暢的叫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屬下實在是不知啊!”
“一群廢物!”
“殿下!讓戰士們撤下來吧,這樣根本就靠不過去啊!”司徒敬哭喪著臉上前說道。
“不許退!”趙飏目光堅韌,冷聲說道:“誰敢退一步,格殺勿論!”
“殺敵!!!”
夏軍發出死亡般瘋狂絕望的嘶吼,近處弓箭犀利,遠處滾石聲聲,天地蒼茫,到處都是死亡的慘呼,滾石箭矢撲天而來,狂風驟雨一般的彌漫整個戰場!
楚喬坐在中軍總部,雪花一般的戰報不斷傳來。
“敵軍死傷慘重,但是攻勢仍舊不停,已靠近城防二百步。”
“第一大隊殲敵近萬,箭矢消耗嚴重,已有不到三千捆。”
“礌石銳減,三駕礌石機機弩損壞,已然殘破。”
“敵軍又派出四萬騎兵,三個預備軍團,左城城防就要頂不住了。”
“第三隊開始有傷亡,西城防敵軍箭矢凌厲。”
……
楚喬面色平靜,靜靜的翻看所有的戰報,做出一一批復。
“兵器鍛造司立刻送上所有庫存箭矢支援第一大隊。”
“損壞礌石機迅速拆卸整修,將第二批礌石機運上前線。”
“第二隊迅速支援左甕城,著凌霄帶隊,統兵三千民軍。”
“城守軍移交第三隊,務必保住西城防,寧死不退。”
“大人!”一陣腳步聲突然響起,剛剛升官為王司長的王鐵匠急急忙忙的跑進來,沉聲問道:“大人,叫我什么事?”
楚喬微微沉默半晌,終于緩緩抬起頭來,眼神沉靜,面色含著幾絲鄭重,緩緩說道:“用流火彈吧。”
王鐵匠一愣,隨即面色登時大喜,頓時跑了出去,楚喬緩緩站起身來,向外望去,目光陰郁,難辨喜怒。
后世的人總是奇怪當年秀麗王為什么能以區區萬人對抗夏軍二十萬精銳大軍,還能在初期占據絕對的上風,但是只有帝國內部的高級軍事指揮官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秀麗王當年雖然年輕,可是那個時代西南鎮府使所使用的兵器,無一不是劃時代的強兵產物,排天弩、礌石機、滾狼閘、轟雷炮,流火彈等等。這些東西,直到很多年后才被人破解其內在結構,而流火彈,更是等到了一千三百多年后的第二次技術革命才揭開了其神秘的面紗。
這些神秘的兵器在赤渡保衛戰中橫空出世,并且迅速在燕北軍中普及開來,在幾次北伐戰爭和后來的西蒙保衛戰中發揮了無法估量的作用。而那個名叫王得子的西南鎮府使兵器鍛造司司長,更是贏得了神兵之父的美譽,可是偏偏是這個人,在他的一生中曾數度說出“我的智慧不及殿下之萬一”這樣的論,并在他一百零七歲臨死前長呼“殿下萬歲!”,隨即與世長辭。
未來的歷史仍舊沒有來臨,而未來歷史上的偉人們,此時此刻仍舊在泥濘中跋涉著。
當付出足足三萬多人的傷亡后,夏軍終于艱難的走到了城下,可是就在這時,城頭的箭矢和巨石頓時一滯,短暫的沉默之后,數不清通體銀白的小物件噼里啪啦的被拋了下來。
夏軍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堆冰塊,隊伍里頓時發出一陣嘲笑。
西南鎮府使是發了瘋了,沒有了箭矢和石塊,想要用冰碴子把人砸死嗎?
可是,就在這時,只聽“轟”的一聲突然響起,一塊碎冰頓時爆炸,爆炸的力道并不是很大,但是堅冰四處亂飛,像是刀子一般狠狠的插入戰士們的體內,被刺入要害處的士兵當場死去,其他地方受傷的人也頓時失去了戰斗力。赤渡城下一片人仰馬翻,城頭上西南鎮府使的兵將們齊聲高笑,流火彈構造簡單,數量眾多,卻是近距離攻擊的可怕武器,霎時間,只聽慘呼聲震天響起,一片白霧煙氣彌漫,夏兵哀聲處處,馬聲嘶鳴,猩紅色的液體潺潺而出,無論是步兵還是騎兵,他們聚集在一處,像是一鍋沸水。
“嘩”的一聲,大盆大盆的滾油被澆了下去,剛一沾地,就被流火彈的火星點燃,瞬間在城下燃起了一場大火。
雪水融化,上面烈火熊熊,下方冷雪森寒,大夏的士兵們終于兵敗如山倒,呼嘯一聲,齊齊回奔!
赤渡城頭的軍民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著夏軍鋪天蓋地的倉皇而去,赤渡百姓們和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們喜極而泣,歡呼著擁抱在一處。
“夏兵退了!夏兵退了!”
巨大的浪潮從城頭席卷而來,楚喬坐在中軍總部,正在草擬進攻命令,忽然聽到前面傳來的消息,三天三夜沒有合眼的少女頓時愣住了,她背脊挺拔的坐在那里,外面的夕陽如火一般的照耀著大地,血紅的光芒灑在她的臉上,讓她看起來飄渺的毫不真實。
“大人!大人!夏兵退了!我們勝利啦!”
平安穿著傳令兵的軍裝,揮舞著有他一半高的戰刀急忙跑進來,卻在進門的時候愣住了,只見少女靜靜的坐在書案前,面色平靜,一道晶瑩的淚痕,卻從她的臉頰滾落下來。
“大人!大人!”
西南鎮府使的官兵隨后奔來,楚喬一把抹去眼淚,站起身來,又恢復成那個凌厲果敢的軍中統帥,她大步走出房門,一陣轟然的歡呼聲緊隨著響起,無論是平民還是軍人,全都聚集在她的周圍,高興的匯報著戰況。
她不怪他們這樣激動,因為這樣的戰績實在足以讓任何人驕傲,以一萬雜牌軍對抗對方二十萬精銳大軍,除了之前派出的三千五百人,軍中死傷不到二百,殲敵五萬余,擊潰對方攻擊十七次。
就此,西南鎮府使將被列為大陸精銳軍隊之行,赤渡一戰,將載入史冊,成為第一次北伐戰爭中的偉大轉折!
當天晚上,兩軍暫時休戰,楚喬并沒有如中層軍官們那樣興奮,她知道趙飏今日之所以會輸給自己,只是因為不熟悉自己的作戰方式和先進的攻擊技術,被自己攻了個措手不及。明日的戰事,他必定會調整戰略,再想如此輕易取勝,已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王司長向她匯報,今日一戰,排天弩損壞三百架,足足有四分之三,箭矢也用去了大半,礌石機雖然可以修復,可是如今城中已是一片瓦礫焦土,巨石滾木皆以告囂,除了流火彈,攻擊物資已不剩多少。
楚喬揉了揉太陽穴,皺著眉看著行軍圖,反復推敲幾個防守方案,平安悄悄的走進來,換了壺茶水,見屋里的炭火已經滅了,就忙活著想要換一盆。
“平安,現在什么時辰了?”
孩子抬起頭來回答道:“已經二更了,大人,你該休息一下了,你已經好幾天沒睡了。”
楚喬眼睛通紅,也感到眼睛快要睜不開了,她伏在書案上,說道:“三更的時候叫醒我。”
“知道了。”
好像剛剛睡下,外面就響起了士兵有緊急公文求見的口令,平安不耐煩的小聲說:“大人剛剛睡下,你們究竟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嗎?”
“平安,讓他們進來。”
“楚大人!”四名年輕的士兵在平安的帶領下走進房間,為首的一人上前說道:“我們是羽姑娘的部下,羽姑娘接到大人的信,有口信要我們帶來。”
“羽姑娘接到我的信了?”楚喬大喜,一下站起身來,滿臉驚喜的說道:“姑娘怎么說?何時可接應我們?可有細致的戰略部署?”
“大人,姑娘沒有交代,她只說要大人立刻前往藍城,有要事要和大人相商。”
楚喬聽得皺起了眉頭,緩緩說道:“你說什么?”
“大人,姑娘說要大人立刻前往藍城,有要事要和大人相商。”士兵仔細的又重復了一遍。
楚喬點了點頭,說道:“姑娘沒說別的?”
士兵回道:“沒有,大人。”
“哦,那好,你們等一下,我收拾一點行裝。”楚喬點了點頭,對平安說道:“平安,你過來,把屋里的大裘拿過來給我。”
平安微微皺眉,小孩子竟然十分機靈,什么也沒說轉身就往里屋走。
就在這時,一名一直跪在地上的士兵卻一把拉住了孩子的手,抬頭說道:“大人,不必麻煩了,我們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們這就走吧。”
寒光森森,說時遲那時快,楚喬手一揚,一塊硯臺頓時疾飛而去,砰的一聲正中那名士兵的手腕。咔嚓一聲脆響,士兵的手骨頓時斷裂,難為那名士兵竟還是一名硬漢,受了這一下竟然一聲不吭。平安機靈,就地一滾就躲開那幾人的進攻,順著窗子就跳了出去!
“抓住她!”
為首的那人見事已暴露,索性不再隱藏,幾人向楚喬撲來,個個都是身手矯健的搏擊高手。
楚喬動作不慢,手上寒光一閃,手臂一震,小臂上綁著的匕首登時滑下,一道寒光在燈火中閃現,一名男子悶哼一聲,好在他身手了得,竟然只是肩膀中刀。楚喬雙手撐在書案上,大腿橫掃,一腳踢在一名刺客的小腹,男人倒飛而去,撞在書架上,兩個花瓶被砸碎在地,發出噼啪的聲響。
就在這時,門突然打開,三十多名護衛齊齊沖了進來,幾下就將幾人制服。
這些人都是燕洵走時留給楚喬的貼身護衛,向來擔任著楚喬的近身防護,宋祁風侍衛長走上前來,緊張的低聲問道:“大人,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楚喬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他們沒下殺手。”
楚喬上前兩步,看著刺客首領,問道:“誰派你們來的?”
那人苦澀一笑:“早知道大人身手了得,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坦白告訴我,我饒你不死。”
“大人,我所句句屬實,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楚喬微微皺起眉來,一些紛亂的念頭在她的腦中閃過,快的讓她抓不住頭緒,她回過頭去對宋祁風說道:“是誰放他們進城的?”
宋祁風面色古怪,低聲說道:“屬下不知。”
楚喬左右看了一眼,突然問道:“平安呢?”
“平安,”宋祁風回答道:“屬下沒看到。”
“你沒看到?”楚喬目光如炬,定定的看著宋祁風,突然她溫和的笑了起來,說道:“哦,他可能是去叫人了,應該是去了西南鎮府使,和你們錯過了,我們出去看看。”
“唰”的一聲,十多把雪亮的刀鋒突然架在了楚喬的脖頸上,宋祁風苦笑著說道:“大人既然都已經猜到了,我就不必再演戲了。”
楚喬面若寒冰,見宋祁風松開那四個人身上的繩索,眼神好似寒冷的利箭。
“大人,對不起,祁風聽命行事,有得罪之處還請大人原諒。”
楚喬面色平靜,冷冷的說道:“你為誰效力?大同行會?還是大夏?”
宋祁風恭敬的鞠躬道:“到了地方,大人自然就知道了。”
男人走上前來:“屬下知道大人身手了得,不得已而為之,還請大人合作。”
說罷,就將楚喬捆綁了個嚴實,蒙住眼睛和嘴巴。
“走!”
宋祁風吩咐一聲,眾人頓時走出房門,一會一輛馬車就行駛而來,楚喬被搬上馬車,馬車迅速向北駛去。
“站住!什么人?”
宋祁風坐在馬上,說道:“我是大人的貼身侍衛長,這位是藍城羽姑娘的信使,我們現在要馬上趕往藍城,這是大人的令箭。”
士兵一見是宋祁風,頓時客客氣氣的說道:“原來是宋大人,你等著,小的馬上開城門。”
北城門不是戰場,守門的也是原來赤渡城的守備,宋祁風問道:“你不查看令箭嗎?”
“宋大人您親自來就是令箭了,還查那東西干什么?”
“哈哈,多謝兄弟了。”
楚喬心中最后一絲希望也宣告破滅,戰馬奔騰,塞外的風冰冷,楚喬只感覺心底一片凄涼,像是刀子狠狠插入一般的疼,沒有了自己,赤渡城將會如何?西南鎮府使的官兵們,會不會以為自己再一次被拋棄了?那滿城信任自己的百姓,又該何去何從?
天邊漸漸發白,漫長的一夜即將過去,黎明時分,楚喬被人從馬車上扶了下來,帶進一個避風的帳篷。解開繩索后,她一把扯下眼前的黑布,卻頓時一驚,羽姑娘溫柔的站在她的面前,遞過來一方溫熱的毛巾,淡淡說道:“擦把臉吧,一夜趕路,辛苦了。”
“羽姑娘?”
羽姑娘穿著一身棉質的白色長袍,面龐消瘦,眼眶深深,眼角帶著幾絲淡淡的魚尾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