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陌挽笙用命為他求來的活路,他不能辜負。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陸庭煜開始明面上繼續為陌挽笙尋找解毒之法,實則卻是開始暗中擴張自己的勢力,為日后的推翻大楚江山一點點鋪路。
與此同時,陸庭煜也心存僥幸。
陌挽笙用自己的性命為他爭取強大自身的時間,那是不是也就意味著,待他擁有了可以同楚南宸抗衡的實力之時,陌挽笙就有救了呢?
懷著這樣的念頭,陸庭煜開始不知疲倦的籌謀和布局,白日里為躲避楚南宸耳目一日日奔波在尋找神醫的路上,夜里便開始親自操練血影閣的死士,因為只有這樣一直忙碌下去,陸庭煜才能將心底的濃濃痛楚暫時壓下。
可陸庭煜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培養勢力何其艱難,陸恒用了幾乎半輩子的時間,才將千毒門和血影閣初步建立起來,更何況,他如今還要頂著楚南宸的層層監視去暗中行事,那就更是難上加難了。
陸庭煜離開之后的第二個月,陌挽笙的雙手徹底失去知覺。
與此同時,陌挽笙隱隱察覺到,自己視物的能力,正在漸漸流失。
怕自己再也看不見敬愛的夫君和心愛的兒子,陌挽笙連夜讓荊嬤嬤給陸庭煜傳了信,同時又讓荊嬤嬤將陸晏抱到自己面前來,一遍又一遍的在腦海中描摹著陸晏稚嫩的五官。
陸晏如今已經兩歲了,已經可以清晰的吐出‘母妃’二字,陌挽笙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回應著,憔悴的面容上帶著柔和的笑。
待陸庭煜收到荊嬤嬤的急信匆匆忙忙趕回來的時候,陌挽笙視物已經開始模糊。
她竭盡全力想要看清陸庭煜的臉,卻是徒勞。
好在陸庭煜的眉眼早就深深刻在她的腦海里,所以就算是看不清,陌挽笙也知道他是何模樣。
只不過,心中到底還是有些遺憾。
“夫君,抱我去看看院子里的月季花,好不好?”陌挽笙笑著看向陸庭煜的方向,只不過那雙曾經靈動鮮活的眸子已經漸漸失去了神采。
陸庭煜紅著眼笑應:“好,我抱著笙笙去看。”
……
陸庭煜在靖安王府停留了將將一個月,直到自己的眼睛幾乎看不見東西,陌挽笙才催促著陸庭煜離開。
她能感覺的到,自己能夠為陸庭煜爭取的時間,不多了。
陸庭煜滿心不舍,卻是只能離開,因為整個靖安王府和陸晏,都等著他強大起來去守護。
七月初,院中的合歡花謝了,以往總是要惋惜一番的陌挽笙,這次卻是沒有任何反應,因為她的眼睛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視覺喪失之后,陌挽笙的嗅覺和聽覺也開始相繼出了問題,就連行事思考都遲緩了數倍不止。
知道自己有聲的世界即將抵達盡頭,陌挽笙將萎靡不振的扶桑蠱喚了出來。
扶桑蠱在陌挽笙生產之時本就消耗了大量的體力,而后性命相連的蠱主身體又開始日漸衰弱,所以連帶著它也一日日的低迷下去。
陌挽笙將扶桑蠱封在了陸庭煜曾經送她的荷花發簪里交給了荊嬤嬤,只待多年之后陸晏可以將其喚醒。
這是陌挽笙能留給陸晏最珍貴的東西。
怕自己再也感受不到陽光的溫暖和鳥兒的鳴叫,陌挽笙開始日日央求著荊嬤嬤將她帶到院子里感受周邊的一切,直到耳朵里鮮活的事物也重新變得安靜,陌挽笙便徹底沉寂了下去。
看不見聽不見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靜謐的黑暗,安靜到陌挽笙幾乎崩潰,可悲的是……她就連崩潰的能力也沒有了。
再后來,陌挽笙以往的記憶也消失了,她忘記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家人,忘記了寧愿背井離鄉也要嫁與的夫君,更忘記了九死一生才生下來的陸晏。
五感盡失,記憶消散,陌挽笙徹底變成了一具只剩下呼吸的軀殼。
陌挽笙怕這樣的自己嚇到陸晏,所以早在之前便叮囑過荊嬤嬤不要讓陸晏再見到她,陌挽笙希望,陸晏記憶里的自己,永遠是溫婉美麗的。
陌挽笙這樣的狀態足足維持了五年,荊嬤嬤一刻不離的在她身邊陪伴著,陸庭煜更是每隔兩月就要回來一次,可陌挽笙卻是一無所知。
從某些層面上來講,她早就死了。
……
嘉和十年,四月,又是月季花開的季節。
沉睡了多年的陌挽笙突然醒了。
雙眸璀璨,一如陸庭煜初見她時的那般模樣。
荊嬤嬤并不在屋中,陌挽笙滿臉迷茫,愣了好半響之后,才如大夢初醒一般的記起了一切。
起身下床,在柜子里找出那件最喜歡的鵝黃色衣裙,又淺淺給自己上了妝,陌挽笙才推門而出。
院中大片的月季花開的正艷,陸庭煜正蹲在角落里精心挑選著花枝,看那樣子,應該是給陌挽笙折的。
她雖然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但陸庭煜還是會將她最喜歡的事物放到她的枕邊。
聽到開門的聲響,陸庭煜疑惑轉頭,就見沉睡多年的妻子不知何時已經醒來,眉眼含笑的望著他,“夫君,你回來了。”
陸庭煜怔了好一會,哪怕手中的月季花枝掉落在地,也沒有回過神來。
許久之后,陸庭煜才一臉驚喜的起身,朝著陌挽笙大步而去,將她瘦削的身軀緊緊攬在懷里,失而復得的歡喜感瞬間占滿心腔。
“笙笙,你醒了,你沒事了對不對?
不行,還是要傳府醫過來看看,我不放心。”
看著陸庭煜一臉慌亂的模樣,陌挽笙攥住他粗糙的指腹,“夫君,不要讓無關之人來打攪我們,我現在,只想和夫君在一起。”
陸庭煜想都不想直接應下,“好,都聽你的。”
荊嬤嬤從院外走進的時候,就見陸庭煜坐在月季花叢中的竹椅上,懷中抱著那抹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荊嬤嬤心中大驚,隨即想到了什么,眼眶又瞬間紅了下去,轉身離開將院門關好,又吩咐丫頭誰也不準進來打攪。
袁院首活著的時候,荊嬤嬤曾同他打聽過落回之毒,人在將死之時尚可有片刻清醒,落回之毒也不例外。
聽著耳邊陸庭煜溫柔的低語,鼻尖傳來月季花若有若無的香氣,陌挽笙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多年前自己同陸庭煜成婚的那個夜晚。
蓋頭下,她一臉含羞帶怯的模樣,卻還是大著膽子抓住陸庭煜的手,對著他的眼睛,柔柔出聲:“夫君,笙笙此生,只愿得一人心,白首終老。”
陌挽笙的手指覆上陸庭煜的手心,輕輕喚了句“夫君”。
陸庭煜含笑回應,就聽陌挽笙繼續出聲:“愿得一人心……”
陸庭煜眸中似有晶瑩閃過,在她滿是希冀的目光下說出后半句,“白首……不相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