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副主任,秘書長。”
栗海洋拎著飯盒從病房里出來,便見到高雅琴同李學武一道,從樓梯口方向走了過來。
他關門的手一頓,回身同房間里輕聲提醒道:“李主任,高副主任和秘書長來看您了。”
說著話便側身站在了門口,給走過來的兩人讓開了位置。
“領導吃過晚飯了?”
李學武的手里還拎著東西,微笑著同栗海洋問道:“胃口怎么樣?”
“挺好的——”
“我都說不要麻煩了。”
還沒等栗海洋回答完,便聽見房間里傳來了李主任的招呼聲。
“哎呀,舟車勞頓你們倆。”
“李主任,好點了吧?”
高雅琴推開了房門,關心地問說:“回來的時候學武同志還惦記著,說要給您準備一些補品。”
“哈哈哈——”李懷德對兩人的關心很是受用,坐在病床上對兩人招手示意了床邊的沙發,“坐,快坐,我一切都好,海洋泡茶。”
“特意給我爸打了個電話,”李學武將手里的補品遞給了栗海洋,笑著對李懷德說道:“怕您胃口不好,特意加了些開胃補藥。”
“好,好,勞你們惦記。”
李懷德笑呵呵地說道:“知道你們今天回來,我還跟海洋交代了,要是回來的早,先回家休息,走這一趟來回上千里,不容易。”
“是高副主任要來看看您,說是不放心,我就是陪同她來的。”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高雅琴進屋便表了他的名,他也用玩笑的語氣捧了高雅琴的意。
兩人一唱一和的,倒是讓李懷德開懷大笑,心情舒暢。
“哈哈哈——”他點了點李學武,說道:“秘書長這張嘴啊,永遠都不會吃虧,我放心啊——”
“呵呵——您這句放心,我這一次算是深有感觸,所獲頗多。”
高雅琴坐在床邊的沙發上,微笑著看了李懷德說道:“秘書長在談判桌上舌戰八方,不落下風,真是讓我這外經貿開了眼界了。”
“事先聲明啊——”李學武站在床尾,接了栗海洋的茶杯遞給了高雅琴,玩笑道:“我可沒有賄賂高副主任請她幫我多多美——”
“哈哈哈哈哈——”
病房里的氣氛十分的融洽歡樂,一點不見病痛和悲苦折磨。
栗海洋的臉上也帶著笑意,對秘書長的佩服之情又加深了幾分。
他更佩服秘書長的風度,進屋后并沒有像這兩天來的那些廠里干部的那種虛偽和奉承,特別真誠。
這種真誠直透人心,從領導的表情和態度上就能看得出來。
再有就是個人品德修養,這是他努力追趕和學習的一面。
按職級和身份來講,進屋后的李學武完全可以在領導的示意下坐在沙發上談話,等著他泡茶服務。
可秘書長真把他們秘書當自己人,見面打招呼講話從來都是和氣有加,熱情真誠,表現出了尊重。
等在床尾的李學武幫栗海洋遞了茶杯給高雅琴,這才捧了自己的茶杯坐在了高雅琴的身邊。
“領導,高副主任,秘書長,你們先聊著,我去送飯盒。”
栗海洋微笑著打了招呼,得了李主任的點頭,這才離開了病房。
“這兩天也是辛苦了他。”
等栗海洋出了房門,李懷德這才攏了攏頭頂日漸稀疏的頭發,感慨著說道:“我愛人身體不好,被這件事嚇了一跳,血壓又高了。”
“我聽見這事都嚇了一跳。”
高雅琴認真了表情,講道:“秘書長飯都沒吃完就跑來等電話了,那天晚上正準備談判呢。”
“我知道,辛苦你們了,唉——”李懷德長嘆了一聲,說道:“這件事也怨我,沒有處理好。”
“是我的責任,明知道——”
李學武一下船安排好了考察團便過來醫院,就是為了表態的。
可他承攬錯誤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李懷德抬手給打斷了。
“今天王小琴同志來看我了,提到了你給她打了電話。”
李懷德緩緩點頭說道:“這件事純屬偶然,也是必然,不怪你,也不用上綱上線,著實沒必要。”
他講的是李學武同王小琴溝通,作為保衛組的負責人,要為李主任的這一次襲擊事件負責。
理由很簡單,也很充分,他現在身上兼著秘書長和保衛組負責人的職務,對兩邊都是不負責任的。
所以,他準備主動辭去保衛組負責人的職務,將這一工作完全交給王小琴來負責,避免此類問題再次出現,也算是給此事一個交代。
“首先還是我的問題,沒有妥善處理好聶成林同志的后事。”
李懷德認真地講道:“其次是思想上產生了麻痹大意,對大學習活動的成績過于樂觀,忽視了組織基層和同志們的心聲。”
“最后,王小琴同志也跟我講了她的困難,希望你再扶上馬送一程,”他看著李學武說道:“這也是我今天提及此事的主要原因。”
“不怪誰,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總結好經驗教訓再出發。”
“謝謝您的理解,”李學武認真點頭道:“我會盡快幫助王小琴同志完成工作交接。”
“按流程走就是了,不要著急——”李懷德按了按手掌,看了高雅琴兩人一眼,臉上又重新露出了微笑,問道:“我聽說此次的考察參觀和談判的結果都很好啊?”
“是,我們今天來也是為了盡快跟您匯報考察和談判的結果。”
高雅琴笑著點點頭說道:“秘書長怕您等急了,所以就——”
“你們還沒吃飯呢吧?”
李懷德笑著看了兩人,打斷了高雅琴的話,說道:“你們人就在這里,好消息也在這里,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又有什么好著急的?”
“文學同志在電話里已經跟我講了一些,具體的就不急于一時,你們也都辛苦了,”他擺了擺手,對兩人講道:“我今天就不多留你們了,回去吧,好好休息休息。”
“那就謝謝李主任了,”高雅琴笑著站起身,同李懷德握了握手,說道:“您要好好休養。”
“這是考察和談判紀要報告,您有時間看一下,”李學武從包里掏出了一份文件放在了李懷德的手邊,說道:“我明天再來看您。”
“去吧,不用擔心我。”
李懷德拍了拍手邊的報告,微笑著對李學武說道:“你周末都沒來得及休息,好好陪陪家人吧。”
他對李學武的工作非常滿意,不僅會做人,還會做事。
有些情況可以通過談話來了解,而有些情況需要透過文字才能充分地判斷問題本質和關系矛盾。
關于考察和談判,李懷德坐在病房里早就了解了個一清二楚。
高雅琴和李學武沒吃晚飯便過來,是體現了對他的重視和尊重。
當然,他也必須體諒和關心兩人,這才是互相尊重,互相理解。
有些干部就是拎不清,看不明,覺得前呼后擁才是擁護。
大錯特錯,排場有了,人心就丟了,他老李擅長的只有算人心。
——
“爸爸——爸爸回來了!”
車到家門口,李學武人還沒進院,便聽見了院里閨女在喊他。
“不讓你去,就不讓你去。”
同時傳來的還有個粗獷沙啞的嗓音,好像是在故意逗著李姝。
“呀——我咬你了——”
李姝明顯急眼了,著急的聲音都變得尖銳了起來。
秦京茹打開了院門,見是李學武便笑著問候道:“您回來了。”
“這是喊啥呢?殺豬了啊?”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門廳方向,閨女正奮力地往外掙脫著,要來迎接他回家,可有壞人正在阻止她。
“爸爸——爸爸——”
李姝一只小手夠著這邊,另一只小手扒拉著身邊的壞人,喊道:“壞舅舅,壞舅舅,我要爸爸。”
“哈哈——”顧延愣抱著她不撒手,蹲在門廳壞笑著說道:“你爸空手回來的,啥都沒給你帶。”
“你躲開——我不要你——”
李姝小小的人,哪里有舅舅這般有勁兒,推不開,低下頭就咬。
“嘿嘿嘿——小狗啊你——”
顧延被咬了一口,見姐夫走到了臺階下,也就順勢松開了李姝。
“爸爸——嗚嗚嗚——”
李姝是真生氣了,一掙開舅舅的手便沖進了爸爸的懷抱。
“舅舅壞——他咬我——”
“呵呵呵,舅舅咬咱了?”
李學武被告狀的閨女給逗笑了,抱著她上了臺階,問了顧延道:“啥時候回來的?”
“前天晚上,七點到的京城火車站,”顧延抬手拍了拍外甥女的小腳丫,故作不滿地說道:“你咋告刁狀呢,咱倆是誰咬了誰啊?”
“哼——”李姝抹了哭一陣的眼淚疙瘩,驕哼一聲,摟著爸爸的脖子不撒手,眼睛卻看向了院外。
那邊韓建昆和秦京茹正忙著往下搬東西,是李學武從鋼城和營城買的一些土特產,也有別人送的。
“我還說呢,等你回來。”
李學武抱著閨女進了屋,給顧延說道:“跟周瑤見面了嗎?”
“見了,昨天在公園見的。”
昨天才是周末,今天已經是周一了,吉利星在津門做了休整才回的京,否則這一船人還不得累死。
顧延上身穿著白襯衫,下身是板綠的褲子,腰上是牛皮腰帶。
一年沒見,整個人看起來成熟了不少,臉上的稚氣也幾乎不見。
“嗓子怎么了?喊的啊?”
李學武換好了拖鞋,招呼他進屋,秦京茹見他要幫忙,也是拒絕了,只說沒有多少東西。
可顧延還是出了門廳,往院外的車上去幫韓建昆兩人搬了箱子。
李學武每次回來都會給家里帶一些土特產,或者是時髦的東西。
有給孩子們的玩具,也有給顧寧的書或者樂器,家人的布料或者特色的衣服,還有些新奇玩意兒。
其實更多的是京城不好找的干果或者具有地方特色的食物。
家里除了李姝,還真就沒有特別饞嘴的,有些是當零嘴,有些則是分給了大院那邊,大嫂和姬毓秀都喜歡吃干果和蜜餞一類的零食。
“帶兵,天天訓練天天喊。”
搬了好一會兒,門口都堆滿了,顧延這才拍了拍手進屋。
他還沒忘了姐夫的關心,主動解釋道:“抽煙也有些關系。”
“越累越想抽煙,尤其是春天,嗓子發干,不知道就啞了。”
“少抽點煙,多喝熱水。”
李學武已經從樓上換了衣服下來,顧寧也在客廳里,正哄著不順心的李寧收拾地上散落的玩具。
“弟弟,我幫你收拾——”
李姝見爸爸回來了,可會賣乖了,不用說就去收拾玩具了。
顧延卻喜歡逗她,隔著沙發問她:“這不都是你玩的嘛——”
“不是——是弟弟玩的!”
李姝瞪了舅舅一眼,在意地看了爸爸,更賣力地收拾了起來。
“我閨女最乖了,要不爸爸怎么可能每次出差都惦記著給李姝買好吃的,買新玩具了,是不是?”
“嘻嘻——”李姝在爸爸的一聲聲贊揚下,嘴角逐漸失去了控制力,最后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她倒是真賣力氣,不用媽媽提醒,柜子下面每個筐里都應該放什么樣的玩具,她收拾的整整齊齊。
李寧見姐姐忙活著,也沒了懊惱,跟著收拾了起來,就是有點力不從心,每次都給姐姐幫倒忙。
爸爸回來了,兩個孩子最開心不過李姝能追出門廳去等爸爸,李寧卻被媽媽攔住了,能不懊惱嘛。
良好的家庭氛圍,孩子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和狀態是不一樣的。
至少顧延就能從孩子的臉上看得出來姐姐和姐夫感情很是融洽。
“剛還想問你來著,見了面啥情況啊,咋樣啊?相中沒有啊?”
李學武坐在了沙發上,給要幫她泡茶的秦京茹擺了擺手。
“忙你的吧,我自己來。”
“飯馬上就好啊,”秦京茹笑著應了,又轉頭給李姝問道:“李姝,要不要吃葡萄干蒸雞蛋糕?”
“要!弟弟也要——”
李姝小吃貨一個,聽見有吃的,便從“繁忙”的玩具整理工作中抬起頭回應道:“謝謝小姨!”
“不客氣——”秦京茹笑著說道:“只要你乖就有好吃的——”
沒法算計李學武到家的時間,所以秦京茹把菜都切出來了,就等著他回來后下鍋呢,飯是早好了。
秦京茹去了廚房,韓建昆還在忙活著門口他帶回來的那堆東西。
分門別類,有些可以放在客廳零食柜子里,有些要放去廚房或者冰箱里,還有些要放在地窖里。
幾乎每一次李學武出差回來,都會有這樣的忙活,李姝收拾好了玩具,也會跑過來等著她的禮物。
玩具、零食、新衣服……
“我看著還行,挺爽快的一個人,”顧延坐在沙發上,給姐夫說道:“我們倆逛了會公園,聊了聊彼此的情況,約好了經常聯系。”
“有沒有心動的感覺?”
李學武玩笑著說道:“你姐還擔心你們性格都直,會合不來。”
“還行吧,沒什么感覺。”顧延懷疑地瞅了眼老姐,又看了看姐夫,道:“相親不都是這樣嗎?”
他知道姐夫很會處理人際關系,把家庭關系處理的很好,但說他姐關心這個,就真的有點假了。
顧延早就習慣了老姐的傲視獨立,經常給家里說這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哪里會關心他這個弟弟。
可讓他意外的是,姐夫說完這句話,姐姐竟然沒有異樣的表情。
難道他姐姐真的轉性了?
“你看我干什么?”顧寧哄了李寧過來,剛坐下便看見弟弟的眼神,“你處對象還用人教你啊?”
“嘿嘿,處對象我熟,”顧延沒想到,姐姐還真變了,不由得嘿嘿笑道:“可相親我是第一次。”
他玩鬧著看向了姐夫,“我還想著跟您請教一下呢。”
“那你算問錯人了,”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我這輩子也只相了一次親,就是跟你姐那次。”
他好笑地看著顧延問道:“這點經驗我就不用分享給你了吧?”
“那還是算了吧,”顧延好笑地說道:“想想我都覺得尷尬。”
“什么意思?”顧寧正看著兒子發呆,突然抬起頭,盯了弟弟的眼睛問道:“尷尬是什么意思?”
有殺氣——
顧延倏地一驚,他光顧著跟姐夫開玩笑了,都忘了當事人在這。
“沒、沒什么意思,”他干笑著解釋道:“相親嘛,都這樣。”
“你當時覺得很尷尬嗎?”
顧寧轉頭看向了李學武問道。
李學武目光僵硬了一下,責備地看向了小舅子:都是你惹的禍!
顧延瘋狂地給姐夫使眼色,是生是死就全在姐夫的一念之間了。
李學武才不管他的死活呢,自己作死還想拉著他當墊背的?
“沒有,有什么好尷尬的,”他全不顧小舅子要死了的表情,坦然地講道:“我只是遇見了故人,看見了脫下白大褂的文學少女。”
顧延:(д!!!)
我只是開了個玩笑,你們兩口子當面塞我一嘴狗糧干什么!
“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嘛,感受也不一樣……”
顧延看著姐姐望過來的眼神,真想把沙發抬起來鉆進去。
“對了,說起相親,我們還趕上了一場大戲,《全武行》。”
——
因為歷史的原因,當初解放進城的時候,四九城安置不下那么多的機關單位,更住不下那么多人。
所以,西城外,也就是二環以外便成為了一些大院的安置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