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笑什么,我們能生產,你們能研發嗎?我們生產要等你們研發多久?
李學武的態度再明顯不過,真把設計圖紙拿出來,把你們需要我們支持的量產機型拿出來,給我們漲漲眼。
別不會一款成熟的實驗機型都沒有吧,那我們定生產計劃有什么用。
研發不能等生產,同樣的,生產也不可能一直等著研發。
現在就是要互相坦誠,把要合作的內容亮一亮,談一談。
用象棋的術語來形容就是――我將你一軍。
這會兒會議室內再沒有了笑聲,對面沈飛負責人的臉上也沒了笑容。
更別提門口站著的那些秘書了,他們的沉默有點荒誕和意外。
“來的時候我不都說了嘛,你得保守一點。”
高雅琴絕對是故意的,她同李學武的配合太默契了,畢竟合作很多次了。
這會兒見對面不說話,她故作無奈地輕聲提醒道:“萬一超出合作的范圍了,你想收都收不回來了。”
罵人有點臟了啊――
王新扯了扯嘴角,看了周子程一眼,見一把也是同樣的表情。
周子程想的是什么?對面真是來談判的?不是來找茬打架的嗎?
什么叫不能說啊,什么叫保守一點啊,什么叫收不回來了啊!
小瞧人了――
“是啊,沒什么不能談的。”
周子程微微點頭,講道:“我們是飛行器研究的重點企業,貴方是機械零部件生產的核心企業,合作雙贏嘛。”
他看向王新等人講道:“我是一貫支持技術創新,技術合作的,沒有技術創新與合作,也就沒有沈飛的今天。”
王新等人見他表態,便都微微點頭附和,無論知不知道他接下來想要說什么。
“我們對接下來的合作持歡迎和樂觀態度,當然很希望同貴方攜手同行。”
周子程看向李學武等人講道:“剛剛李秘書長講到了能說和不能說,我覺得沈飛同紅星鋼鐵同在遼東發展,那就是兄弟企業,沒什么不能說的,對吧?”
“我非常贊同您的觀點。”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道:“如果都坐到談判桌上了,還要藏著掖著,那就很沒意思了,您說是吧。”
“哈哈哈――”
******
“回去再復盤一下,對方所關注的重點在哪里。”
車上,李學武看著不斷后退的沈飛廠區,以及護送出廠的保衛車輛,他轉頭同高雅琴和程開元講了一句。
車隊今天不回鋼城,因為談判的時間有點長了,此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如果這個時間回鋼城,到地方得晚上八九點鐘了。
晚飯都還沒吃呢,沈飛確實客氣著留飯了,只是李學武等人早就計劃好的,不會在沈飛吃晚飯。
中午飯是沈飛招待的,現在談判還沒什么直線進展,吃晚飯意味太強烈。
晚飯不在沈飛吃,奉城機械廠已經準備好了,他們今晚將在機械廠休息。
“我覺得他們胃口太大。”
高雅琴捏著眉心,躺靠在座椅上,微微閉著眼睛講道:“咱們要技術,他們也要技術,還想要咱們的技術渠道。”
“這是必然的。”李學武很肯定地講道:“王新就提到過,希望集團負責對外貿易的領導能來參加談判會議。”
“對外貿易――”高雅琴想了想,看向李學武問道:“沈飛有三產嗎?”
“呵呵呵――”李學武笑了起來,點頭道:“這個可以有。”
“哦――”高雅琴恍然大悟,笑著說道:“繞了這么大一個彎子啊。”
“何止呢。”李學武微微搖頭講道:“以前咱們老玩借雞生蛋的手段,現在人家也要借咱們家的雞生蛋。”
“可以啊,雞可以借,蛋對半分。”高雅琴撇了撇嘴角,道:“我最接受不了占便宜沒夠的。”
“哎,可以理解。”李學武笑著看向程開元講道:“我就是占便宜沒夠那種人。”
“哈哈哈――”車廂里有了歡快的氣氛。
“沈飛想要的是全方位的嫁接合作,想要咱們的管理、技術渠道和生產能力,他們要向內變革,結合自身的產業優勢,拓展經濟渠道,建立具有造血功能的三產工業企業。”
程開元翻看著談判筆記,斷定道:“他們的管理者還是很高明的,不學那些人閉門造車,更不想費時費力理解和復刻咱們的發展模式。”
“他們想咱們手把手教他們抄。”
李學武拿了保溫杯,笑著講道:“我是真想掏他們一把,看看有沒有值得咱們學習和借鑒的高科技。”
“你在惦記別人,別人也在惦記著你呢――”高雅琴提醒道:“別偷雞不成失把米才好。”
“慢慢談唄,我覺得這次的合作快不了。”李學武微微瞇著眼睛講道:“看他們的行事做風,這次準有三機部在其中指使。”
“不會是瞄著咱們鋼飛來的吧?”
高雅琴微微皺眉道:“繞彎子搞收編?咱們要給別人做嫁衣了?”
“還是謹慎一點好。”
程開元此時也考慮到了高雅琴剛剛提到的那種可能,微微皺眉講道:“合作可以有,慢慢談也能接受。”
“那就這么著,晚上讓他們形成談判報告,你們負責帶回集團解釋。”
李學武給這一次的試探性談判定了性,還沒到機械廠呢,工作就完成了一半。
只是苦了那些隨行人員,今晚得熬夜了。
***
同沈飛的合作談判分歧很大,矛盾也有很多,不是一次兩次談判就能解決的。
所以到機械廠他們也沒搞什么大動作,想著盡快回京復命。
蕭子洪倒是很熱情,帶著他們轉了轉車間,晚飯也很豐盛。
席間談的還是這次合作,因為涉及到了機械廠,李學武也沒防備他。
紅星奉城機械廠同沈飛都在奉城工業的管理范圍內,也方便獲取政策研究。
因為都有正經事,晚上還得開個小會,所以席間也沒怎么喝酒。
李學武連小酌都沒有,有特色菜便多吃了幾口。
晚上程開元組織談判團隊寫報告,高雅琴則找到了李學武。
“這是啥玩意兒?”李學武看了看對方遞過來的信封,挑眉問道:“情書啊?”
“我倒是想寫了,可惜不是給你寫。”高雅琴抬了抬眉毛,又遞了遞手里的信封說道:“你看看啊。”
“不看,萬一是情書呢。”
李學武不想接這封看著就很奇怪的信,所以用一句玩笑回絕了。
這態度夠明顯的吧?
可惜了,高雅琴此時也為難呢,這信最好是交給李學武來處理。
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再說了,這上面的內容有些過于主觀臆斷了,實在沒什么價值。
“真是給你的,你得看看。”
高雅琴主動上前要塞到他手里,可李學武后退了一步躲開了。
“既然是給我的,為啥在你的手里?”李學武這會兒也認真了,看著她問道:“先說說這封信是哪來的?”
“我說被人碰瓷了你信嗎?”
高雅琴就這么看著他,坦然地講道:“你先說信不信吧。”
“嗯――”李學武仔細地瞧了她一眼,點點頭說道:“看你這倒霉的表情應該是真的了,你被誰碰瓷了?”
“你信就行了,我心里舒服多了。”高雅琴又要遞給他信,道:“現在物歸原主,我也好……你拿著啊!”
“不是我的東西不能要。”
李學武再退一步,看著她講道:“連我閨女都知道這個道理,我就更不能犯錯誤了。”
“嘖,不都說了是你的嘛!”高雅琴不耐煩地說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算了吧,我不看了。”
李學武微笑著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講道:“如果你認識寫這封信的人,那就請他來我辦公室談,或者直接給我寫信。”
“如果你不認識這人,那就請你妥善處理,跟我沒有關系。”
“你――”高雅琴見李學武飛快地轉身離開,氣的咬牙直跺腳。
原來不講武德的不僅僅是程開元,還有李學武。
怎么辦,這黃泥掉進褲襠里,她可不想來一次遼東沾滿身屎回去。
李學武不接這封信她也能理解,更感慨李學武能做到心底無私天地寬。
這信李學武真接了,她也要替李學武擔心,更會覺得愧疚。
可是吧,李學武看到信,她愧疚,她又招誰惹誰了。
扔當然是不能扔,銷毀也不行,只能物歸原主,找老程去。
程開元剛從會議室出來,便被高雅琴堵在了墻角。
“你敢躲,我就敢追你屋去――”
高雅琴也是發了狠,將手里的信往他身上一塞,瞪眼睛講道:“我努力過了,人家不收,你也別怪我無情了。”
“哎――高總――”
程開元哪里能放過她,上前幾步攔了她,苦笑著講道:“總得有個結果吧。”
“結果就是你我當了惡人,李學武現在拿我當壞人了。”
高雅琴伸手懟了程開元一杵子,生氣地講道:“老程你不講究啊。”
“是是是,這不是沒辦法了嘛。”
程開元的態度倒是很誠懇,看了看手里的信件,對她說道:“一起想想辦法吧,就算是銷毀也得有個程序。”
“報告你來寫,我簽字。”
高雅琴抬手指了指他,道:“沒你這樣的,以后你再敢算計我,我就讓你體會一下女人的怒火。”
銷毀舉報信件,兩人共同承擔責任,寫一份備案報告,回去交給監察。
其實很簡單,以兩人的身份署名這份報告,監察那邊怎么會復查。
只是報告好寫,感情難處了。
在機械廠吃早飯的時候,兩人能明顯感覺到李學武與來時不同的疏遠和客氣。
雙雙對視過后,是微不可查的嘆息。
誰特么想攤上這種事,說李學武有問題,得有切實的證據啊。
現在這么搞,李懷德要知道了,還不得批評他們不團結啊。
李學武不是小氣之人,可也不是什么大度之人,回去的路上三人依舊談工作,只是少了玩笑。
車隊直達機場,李學武是將他們送上飛機,這才隨車隊回返的。
同沈飛的合作談判當然會繼續,目的是合作,慎重的是過程。
無論如何,這一次的試探是好的開始,畢竟雙方都知道彼此互相需要。
至于說程開元和高雅琴回來鋼城,他都沒說回廠區休息再飛走,可見他對那封信兩人的做法還是很在意的。
這特么也叫同志?――
8月15日,顧寧來電話,是因為他已經一個月沒回家了。
閑話家常的過程中,她不著痕跡地講了研究生班畢業,她已經擔任總院外科主治醫師,那份矜持的驕傲和激動隔著千里李學武都能感受得到。
“當然要慶祝一下,等我回去。”
李學武在電話里要慶祝一下,可顧寧說不要,她不想大張旗鼓的說這事。
可李學武哪里聽不出媳婦兒內心的驕傲,一再堅持要慶祝。
“等我兩天時間,17號吧。”
李學武看了看茶幾下面壓著的日歷,講道:“后天我就往回趕。”
他也不顧家里電話旁有沒有別的人,笑著問道:“你想要什么禮物嗎?”
“不要、不要。”顧寧似乎想到了什么,紅著臉連聲說什么都不要。
李學武這些年一共送了她三個禮物:手表、手風琴和絲……
她不確定李學武玩鬧起來會送她什么樣臉紅的禮物,只能說不要。
她越是不要,李學武就得越精心準備,家里出了個研究生啊!
這應該是此時國內最高的文憑了吧,其實后世也是,博士不算學歷。
“武叔你又要走了嗎?”
李學武剛掛斷電話,棒梗便從書房探出頭來問道:“是要回京嗎?”
“你回不回去?”他沒有直接回答棒梗的問題,而是瞅了他一眼,道:“你媽可捎信兒來了,讓你回家看看。”
“不回去,有什么好看的。”
棒梗縮回了腦袋,悶悶的聲音從書房里傳來,只是有些不堅定。
李學武微微搖頭,他不想勸青春期的孩子,因為這樣的孩子特固執。
“那我可自己回去了。”
他整理了腿上的書籍,說道:“如果你媽問起,我可實話實說了。”
“你最好實話實說――”
棒梗的聲音又尖銳了幾分,不過他也知道是在跟誰說話,語氣并不強烈。
“隨便你,我必須回去。”
李學武笑著解釋道:“你嬸子讀完了最高學歷,我們準備慶祝一下。”
“是要擺席嗎?”棒梗的腦袋瓜又出現在了書房門口,看著他問道:“像你結婚那一次那么熱鬧?”
“呵呵――”李學武抬起頭看了他道:“怎么可能,家里人慶祝而已。”
“那我回去干什么――”
棒梗低下頭說道:“我現在沒有家了,回去也是看人家白眼。”
“你要這幅小女兒姿態,我可不留你了。”李學武看了看他,道:“你就算對劉國友有意見,也不能遷就你母親,畢竟是她養了你這么多年。”
“再說了,你就算不想你母親,難道你不想你的妹妹和奶奶嗎?”
他放下手里的書,道:“我敢保證,你奶奶一定想你了。”
棒梗站在書房門口沉默著,好半晌才低著聲音講道:“我不回去了。”
李學武不再勸他,年輕人總有一天會想明白這里面的道理,因為他早晚有一天會長大,會成為父母。
8月17日,李學武在將工作安排妥當以后,乘坐火車回京休假。
說是休假,其實老李也希望他最近回去一趟,就相關的工作進行討論。
這次回去主要有兩個會議要開,一個是與沈飛的合作研究會議,一個是參加集團與圣塔雅集團有關于現代化酒店建設的最后一次談判會議。
李學武的時間很緊張,集團和李懷德都需要他留在遼東,盯緊了集團的根基。
尤其是軋鋼廠逐漸在搬遷鋼城,未來集團所有重工業都在遼東了。
每一次回京既是休假也是開會,李懷德很清楚他是一個對家庭很重視的人,所以極力想要補償和獎賞他。
李學武在遼東的表現不出他和集團班子所料,也給他們帶來了意外驚喜。
齋莊中正,守正創新,李學武只用了半年時間,以潤物細無聲的姿態全盤掌握了集團在遼東的工業企業局面。
他所交上來的試卷,已經遠遠超過了集團班子的期待,這就是他能穩坐釣魚臺的依仗。
集團在遼東的局勢穩了,李學武也是時候回歸集團,集團也都期待著他以什么樣的姿態重新出現在會議室。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