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讓你來,你非夾夾掰掰的,臨時抱佛腳還能行?”
劉國友看了看左手拎著的兩瓶酒,右手拎著的盒子點心。
這還不是他們今天登門拜訪要攜帶的全部禮物,秦淮茹手里還有兩條煙、兩包糖呢。
城里的供銷社自然不用說,鄉下的供銷點窗玻璃上都貼什么廣告字樣?
沒錯,是“煙酒茶糖。”
就這四個字,卻能解決不知道該送啥禮物的選擇恐懼癥。
一般的交情或者求人情,帶一條煙、兩條煙就成。
困難一點的事情要求人,一條煙、一瓶酒雙樣也好看。
真有不得不求人的理由,那你就得準備四盒禮了,煙酒茶糖一樣都不能少,或者換品類。
你說我事情不大不小,送三樣行不行?
別鬧,你送的是禮,不是仇,送禮就沒有送三樣的。
今天一早,秦淮茹便在劉國友的催促聲中去供銷社置辦了這四樣禮物。
她倒是知道李學武喝酒戒了煙,可耐不住劉國友說好看。
你可以換掉茶葉,因為領導家里都喝特別的茶葉,不喝外面的,但你不能換掉香煙。
“早來,早來我連他家具體在哪我都不知道――”
秦淮茹有些抱怨地說道,眼睛同時踅摸著街道的門牌號。
她真不知道李學武家具體住在哪,即便秦京茹在這里當了快兩年的保姆,她也沒仔細記住。
“你也真是的,有這樣的鄰居關系不接觸,還要接觸啥樣的?”
劉國友嘴一直沒停,眼睛也在街道門牌號上查找著。
秦淮茹不想說話,誰說她沒接觸,她接觸的時候劉國友還沒排上號呢。
按她的意思,就算知道李學武回來了,也是不想來的。
棒梗是跟著李學武走的,早就有書信回來,是同李學武住在一起,生活條件自然不用擔憂。
聽說李學武還給他找了老師,學習了不少文化知識。
可即便是這樣,你說秦淮茹想不想兒子,擔心不擔心。
想是真的想,兒行千里母擔憂,她能不擔心嘛。
可擔心也沒辦法,同在京城她都找不到李學武家在哪,去了鋼城更找不見了。
要說起來,她跟李學武才幾年,感情哪有那般深厚。
說到底就是那點事。
如果不是她主動,又表現積極,恰逢李學武剛剛參加工作,需要有人支持,哪有她的機會。
她這般聰明伶俐,早看清兩人的關系,所以從不強求。
為啥于麗不結婚,她卻選擇重組家庭,就是基于這一點。
連她跟李學武的關系都這般,棒梗又有啥可值得李學武照顧和幫扶的。
她不信李學武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她可沒有這么大的面子。
秦淮茹更不相信自己的兒子身上有她還沒發現的優點,被李學武慧眼識珠,特別照顧。
如果真是這樣,那教過棒梗的那些老師都應該去看看眼睛。
自己的兒子啥德行她再清楚不過,那就不是一個老實孩子。
老實不老實且不說,棒梗也沒啥特別聰明的腦瓜,更沒有待人接物的機靈勁,就別提別的了。
那李學武為啥要帶他去鋼城,還請了老師教導他?
這才是秦淮茹擔心的問題,可她不敢來問,更不敢亂想。
棒梗出走大半年都不回家,秦淮茹不知多少次反思自己,最終她還是承認自己有錯誤。
這種錯誤不需要她站出來道歉,更不用做檢討,所以承認并不需要多大的勇氣,關鍵是她心里的那一關。
連自己的兒子都不站自己這一邊,她要貿貿然去質問李學武,結果可想而知。
知道兒子生活好,學習好,可她總覺得自己兒子被奪走了。
多少個日夜輾轉反側,劉國友不用問都知道咋回事。
他倒是積極,幾次勸秦淮茹找個合適的機會去他家拜訪。
李學武現在是集團秘書長,又有實權,手里掌握著集團公司全部的工業企業資源。
要說劉國友心里不為棒梗,秦淮茹不能喪良心說這話,可要說劉國友心里沒有一點私心,那她也騙不了自己的內心。
可半路夫妻本就是難,有些話說不得,只能在心里想。
前天李學武回來她不知道消息,還是李學武帶著孩子來集團開會,她這才知道他回來了。
從這一點就能看得出,兩人之間的距離確實遠遠的了。
要說以前?
以前李學武在集團工作,有值班或者會議加班,時間一過10點他就不回家了,要住在招待所。
只要確定李學武不回家,那她也不回家,你說她要干什么?
現在?情況早變了。
集團領導在招待所的房間都被取消了,改成隨用隨訂。
李主任倒是經常住在這邊,可基本上都是一個人。
以前經常去他房間“請教”工作的周苗苗和韓露都不來了。
李主任可不是孤家寡人,落落寡歡,而是操持不住,寡人有疾,難之隱了。
別人不知道,她負責招待所的工作能不清楚嘛。
李主任近來特別的佛系,修身養性,不近女同志。
其他領導除非有特別的工作,否則都不會在招待所休息。
現在的紅星廠已經不是以前的紅星廠了,是集團了,規模擴大了,很多事也變了。
以前李主任還經常叫舞蹈團的姑娘們來這邊跳舞呢,現在哪有這樣的事,消停的很。
風平浪靜,政通人和,她在李學武這里的價值越來越低。
以前李學武就不讓她匯報那些有的沒的,現在更不聽她了。
之于李學武,她已經沒有了“合作”的價值,她要依仗過去的“交情”胡攪蠻纏,只會給自己招災惹禍。
所以,任由劉國友怎么說,她都不想來。
最終打動她的是秦京茹捎帶的話,是李學武讓秦京茹轉告她,棒梗在鋼城雖然生活上沒什么問題,但青春期的心理問題也是父母需要關心的重點。
什么叫青春期的心理問題,秦淮茹不懂,她只知道按李學武原話的意思,她得關心棒梗了。
難道她不關心兒子嗎?
可也得給她這個機會啊。
――
“是這棟洋樓嗎?”
劉國友心里急切,走在前面,也率先找到了李學武家。
這地址還是秦淮茹從她妹子那里打聽到的呢。
說來也真是好笑,結婚以后劉國友不是沒聽過閑話。
有說秦淮茹以前不檢點的,為了口吃的能豁得出去。
也有說秦淮茹吊著何雨柱,不知道給了傻柱啥好處,傻柱的飯盒經常被她拿回家喂養孩子。
更有人說秦淮茹能有今天,是靠上了參天大樹,如果沒有好鄰居支持,哪有秦淮茹的今天。
最后這樣的話盡說的含糊委婉,可聽在他耳朵里哪能不明白。
哪來的參天大樹白給你靠,秦淮茹沒搬家以前大院里的鄰居他也見過,那太多了。
真如傳那般說的,好鄰居幫幫忙,哪有那么多好鄰居。
真有好鄰居,秦淮茹也不至于有閑話傳出來,更不用在亡夫故去的那段時間里吃苦受罪了。
可你要說好鄰居李學武跟秦淮茹有什么,劉國友相信嗎?
剛開始他是相信的,因為以前有關于李學武的風流韻事沒少傳出來,他也聽說了不少。
你想吧,同在一個大院,又是一個單位的同事,一個年少方剛,一個曠日持久,李學武步步高升,秦淮茹也雞犬升天。
你要說他們倆沒關系,你讓劉國友如何相信。
相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他認識秦淮茹那會兒李學武早就是集團秘書長了。
也就是說,就算兩人有關系,那個時候也沒關系了。
作為后來人,他有什么好語的。
再一個,他認識李學武的時間比認識秦淮茹還早呢。
只是心里不舒服是真的,嘴上當然沒有說,畢竟秦淮茹嘛。
劉國友以前那個媳婦長得如何就不說了,反正比不上秦淮茹,更比不上秦淮茹的那股勁。
你要問啥勁?
女人一過三十歲,青春流失,卻留下了不一樣的氣質。
如果“身手”了得,經驗豐富,那就是塊“寶地”啊。
他都是二婚,流連寶地,迷途忘返都來不及呢,哪里會嫌棄。
再一個,秦淮茹的工作和職務比他吃香,更比他能干。
秦淮茹最讓他滿意的是,在家里從來不拿單位上的事說事。
他工作不如秦淮茹,在家里自覺的低她一等,可秦淮茹并不這么覺得,只想著日子順利。
時間一長,看秦淮茹的表現,他心里那股子不舒服也就淡了。
也正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他發現秦淮茹跟李學武沒他聽來的、想到的那么親近,甚至關系很一般般。
有多一般般呢?
看吧,連人家住哪都不知道,一年到頭也見不著一次,還能說兩人有什么小故事不成?
他心里已經不相信了,所以看秦淮茹想念兒子,便主動提出要來拜訪,順便聯絡關系感情。
以前聽那些風風語,他對撿李學武鞋穿這件事都不在意了,更別提現在恍然大悟了。
劉國友回頭看了一眼拎著東西走了不近的路,有些氣喘吁吁的秦淮茹,他怎么都不信李學武會舍得放棄這樣的女人。
這世上最不缺少的便是閑話,羨慕嫉妒他的人多了去了。
秦淮茹當年為啥能借風轉運,或許有別的原因。
只看秦淮茹堅定不移地站在李學武身后支持了這么多年,相信當初李學武的投資也回本了。
既然秦淮茹都能借風轉運,那他作為秦淮茹的丈夫,能不能也借一借這股東風呢?
他不是急功近利之人,更沒想過要靠李學武一飛沖天。
劉國友同李學武也是有交情的,他是想結交私人關系,在未來某個關鍵點上得李學武支持。
現在他到貨運站工作,在李學武的眼里那就是個小單位。
以前李學武還會去貨運站調研,現在李學武要去也是去剛剛整合成立的物流總公司調研啊。
京城鐵路貨運站只是物流發展總公司的一個下屬企業,再也迎接不到這樣的大領導了。
物流發展總公司是紅星鋼鐵集團同京城鐵路聯營的一家擁有獨立管理權的物流企業,自主程度相當高,公司干部多來自京城鐵路系統和紅星鋼鐵集團。
當然了,劉國友現在也被劃歸到了物流發展總公司,在紅星鋼鐵集團擁有絕對影響力的李學武對聯營企業說話同樣好使。
京城鐵路與紅星鋼鐵集團合作,優勢主要在貨運調度上,而地方設立貨運站,聯系經銷單位,汽車貨運等等還是紅星鋼鐵集團更有優勢。
兩相比較,有現金投資的紅星鋼鐵集團占了更多數的股權。
他要仰仗李學武的日子在后頭呢,這個時候就得做好準備。
正如他對秦淮茹講的那樣,臨時抱佛腳哪能行。
“哎呦,我都忘了!”
在確定李學武家大門的時候,劉國友突然想起了什么,要不是手里拎著東西就要拍大腿了。
秦淮茹被他一驚一乍的模樣唬得一愣,問道:“咋地了?”
“我忘了,李學武家里是有倆孩子呢吧!”
劉國友看向秦淮茹講道:“早知道就買兩樣玩具了。”
“這不是有兩樣糖和點心嘛――”秦淮茹見他如此在意,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吃味。
好笑的是劉國友平日里一副正經模樣,到送禮的時候這般猴急盲目,跟個孩子似的。
吃味是想到兩人結婚快一年了,劉國友都沒想過給家里幾個孩子買玩具,更沒見他這么在意過孩子。
劉國友的身上有這個時代男人普遍擁有的通病,那就是大男子主義,出身鐵路系統的他表現的尤為強烈。
這也就是她的職務高于他,如果反過來,說不得他要如何當家呢。
“你當人家的孩子跟咱家孩子一樣,見著餑餑和糖球跟什么似的。”劉國友撇了撇嘴角,道:“人家的孩子都是蜜罐里養大的,還能看得上咱們這點東西?”
“我都打聽了,現在領導家里的孩子都喜歡玩玩具。”
他頗為遺憾地講道:“聽你說他很喜歡小孩子,早知道就應該投其所好,這樣才更真誠。”
劉國友嘆氣,無奈道:“只是都到家門口了,總不能回去買吧,算了,下次得想著點了。”
秦淮茹聽不下去了,也不管他的嘮叨,真是還沒有準備好的提醒,走上前按響了門鈴。
不得不說,光是從秦京茹的嘴里聽到關于這個家的形容,秦淮茹是沒有一點概念的。
但當她親眼看到這棟小洋樓的時候,真說不出心里是個啥滋味。
如若年輕十歲,她也想拼一拼,萬一李學武喜歡活好的呢?
“您好,請問您找誰?”
二丫打開大門上的觀望口,看了看站在大門口的兩人疑惑地問了一句。
不怪她這般不懂事,來客人了竟然用這樣的方式問候。
二丫是年前來的家里,可從她到這個家開始算,直到現在這個家里也沒來過幾個客人。
韓老師母子算一個,小寧姐的弟弟算一個,然后沒了。
瀟瀟是李姝的家庭教師,這個不算,她第一次來是李哥帶來的,再來就不用她幫著開門了。
其他人,趙雅萍就更不算了,除她以外沒別的人了。
她很少接待客人,也就習慣性地按照秦京茹當初教給她的辦法應對突然來訪的客人。
秦京茹都給她說了,李哥在單位是大領導,備不住有人摸到家里來送禮。
可是李哥早就有規矩,他從來不收單位同事的禮,更不會為了收禮給別人辦事。
所以,秦京茹一點都不騙她說,在這個家能十分的硬氣。
但凡不是李哥和小寧姐帶回來的,但凡不是家人親戚,其他突然來訪的都可以這般對待。
實在是秦京茹在家的那個時候李學武已經位高權重,她教給二丫的這些規矩真能適用。
只是二丫不知道,秦淮茹也不知道,他們被攔在門口的原因竟然是秦京茹訂的“規矩”。
“你好,這里是李學武李秘書長家吧?”秦淮茹不理會剛剛還在跟她抱怨不該這么急著按門鈴的劉國友,主動上前應了招呼道:“我們是他的鄰居……”
“不好意思啊,李哥沒在家,我不方便讓您進來。”
還是秦京茹的“規矩”,只要是看見手里拎著禮物的,一律講李哥不在家,小寧姐不在家。
但說話要客氣,要隨和,理由也要講的理直氣壯。
你看,我們東家沒在家,我一個住家的保姆,實在沒有權利請外人進屋,您多包涵見諒吧。
只是二丫的頭腦有些僵化,秦京茹教給她怎么說,她就死記硬背怎么說,都不會變通的。
明明東院里李學武正在陪李姝和李寧玩水,她愣說沒在家。
你就說,李姝咯咯咯地笑聲和叫爸爸的聲音傳過來,是二丫尷尬還是秦淮茹夫妻兩個尷尬?
反正現在秦淮茹是看不出這保姆臉上有什么尷尬的表情,那該尷尬的就是他們了。
她只是拎著禮物,看得出這小保姆目光里的防備。
都沒等她把話說完,就用這么糟糕的理由來搪塞她。
“誰來了?”
好在沒讓她尷尬到極點,院子里傳來了李學武的聲音。
二丫多軸,聽見身后的聲音順手拉上了觀察口,轉身回應道:“來送禮的,好像是兩口子。”
你就不能多走兩步,去東院小點聲回復?
你站在大門口跟院子里的李學武講話,到底是院門外的兩口子先聽到,還是李學武先聽到?
“咋還有好像呢?”
李學武心里也納悶,自從他立了規矩,這家里還沒來過送禮的。
當然了,這里講的是請托辦事那些人,像是姬衛東、徐斯年這樣的私交朋友不算。
他叮囑李姝和李寧在花園玩,不許摘媽媽的花,這才往門口走了過來。
“您不是說不接待送禮的嘛?”二丫還振振有詞,理直氣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