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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幾度夕陽紅 > 16

            16

            楊明遠迫不得已,站了起來說:

            “好吧!罰就罰,罰什么?”

            “唱歌!”

            “跳舞!”

            “京戲。”

            “昆曲!”

            大家亂嚷一通,結果,他唱了一支歌:

            秋風起,白云飛,

            草木零落雁南歸……

            唱得十分蒼涼,又在秋風瑟瑟的黃昏里,大家都為之動容。然后他們又接著看了下去,底下是夢竹的,大家都伸長了脖子看,打開來,個個都目瞪口呆。那顆心是這樣的:

            大家抬起頭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這顆心都有點莫測高深。小羅愣愣地說:

            “真是‘有誰知’?我可看不懂!”

            “我也不懂!”胖子吳說。

            “大概只有畫心的人自己懂!”蕭燕說。

            夢竹靜靜地坐在那兒,微微地含著笑,在眾目所矚之下,悠然地用眼光在人群中溜了一圈,她的眼睛在何慕天臉上停了幾秒鐘,很快地又挪開了,后者正深深地望著她,帶著股探索和了然的神情。當她移開目光時,他也轉開了頭。小羅叫了起來:

            “這總該罰了吧?比我的心還難懂!有誰能了解?夢竹!先解釋!再受罰!”

            夢竹抿著嘴角,淺淺地一笑,慢吞吞地說:

            “真的沒人看得懂?”

            “沒有!”小羅叫,“如果有人看得懂,就放過你這一關!你問問看有沒有人能懂你的心?”

            “只要有一個人懂,就不能罰我。”夢竹說。

            “行!”胖子吳說,“我相信沒人能了解這顆少女的心,那么復雜,又那么密密層層的,別人一個心,你怎么跑出那么多個來了?”

            夢竹的眼睛又在人群中轉動,似乎想找出那能了解這顆心的人。但是,半天也沒人承認能了解。小羅、胖子吳、蕭燕等又都鬧個不停,叫著吵著要夢竹受罰。夢竹看看沒有希望了,就嘆了一口氣,慢慢地站起身來。可是,她剛剛站起來,何慕天就咳了一聲,呆呆地望著她,她也望著他,那對大眼睛似乎正脈脈地對他在做無聲的詢問:

            “你不懂嗎?你不了解嗎?你不知道嗎?”

            何慕天調開眼光,提起一支筆來,在一張紙上寫幾個字,微微一笑說:

            “或者,這顆心的意思是如此吧!”

            大家看那張紙,上面寫了七個字:

            重重心事有誰知?

            夢竹看到了這七個字,就帶著個飄忽的微笑,坐回了位子里。同時,對何慕天幽幽地看了一眼。大家看到夢竹坐了回去,知道謎底已經揭露。蕭燕不服地說:

            “這不是有點賴皮嗎?她到底把心里的事表達了沒有?”

            “既然有在先,”王孝城看了看夢竹說,“也只好饒她了!”

            “我也有點不服氣!”小羅說,“但是,好吧,饒就饒了她吧!算她便宜!我們還是再看看下一顆心是什么?”

            下一顆是王孝城的“心”。

            “解釋!”小羅又大叫了起來,“這算什么東西?打啞謎嗎?非好好地說明白不可!這也該罰雙份!”

            “我不是已經寫明白了嗎?”王孝城笑著說,似有意似無意地把眼光對室內溜了一圈。“有一個女孩子,在水的一方,似近非近,似遠非遠,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解釋!”小羅仍然敲著桌子嚷,“這個‘伊人’是誰?”

            “伊人嗎?哈!”王孝城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學著小羅的口氣說,“只在此屋中,人深不知處。”

            “好吧,又是一個鬼扯的!”蕭燕說,“還是趁早罰他吧!”

            “對!”小羅附議,“這絕不能算數。”

            “夢竹那個都能算,我的還不能算?”王孝城笑著問。

            “不行!非罰不可!”

            “那么,我學一個老鼠叫吧!”王孝城說著,就“吱吱吱,吱吱吱”地叫了幾聲,然后又發出一大串的急叫,“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一直吱個不停了。

            “怎么的?”蕭燕問,“這只老鼠怎么了?”

            “偷吃五香豆腐干,給小羅抓住尾巴了。”王孝城說。

            一陣哄然大笑。接下去是蕭燕的心:

            大家看了,都頓時涌來無限的感慨,嘆息之聲紛紛而起,青春永在,歡樂長駐!行嗎?這是每個人的愿望,可是,世界上沒有永在的青春,也不會有長駐的歡樂!年年歲歲,常相聚首,又可能嗎?這年輕的一群被炮火從各個不同的角落里,逼到這嘉陵江畔。但是,誰能知道,可以聚首多久?日月流逝,歲月倏忽,他們原是風中柳絮,水中萍草,一朝相聚,知能幾時?蕭燕的這顆心代表了好多人的心,大家都有點不勝感觸了。蕭燕看到自己的心引起了大家的傷感,就笑著把紙條一揉,說:

            “亂寫的!我們再看下去吧!”

            底下是何慕天的,打開來,大家都圍上去看,出乎意料之外地,這張紙條上面根本就沒有畫心,只寫著幾行字:

            我的心早已失落,

            暮色里不知飄向何方?

            在座諸君有誰能尋覓?

            見著了(別碰碎它)請妥為收藏!

            “哈!”小羅抓了抓頭,“更好了!連心都沒有了!”

            “別多說!罰他吧!”蕭燕說。

            “罰我?”何慕天問,啜了口酒,“我的心丟掉了嘛,怎么能罰我呢?心已經失落了,還怎么畫得出來?”

            “賴皮,調皮,加頑皮!”蕭燕說,“夢竹,你認為該不該罰?”

            夢竹正神思恍惚地望著那張紙條,聽到蕭燕問她說,她一驚,下意識地回答:“該!”

            “該?”何慕天問,望著夢竹,頓時,她覺得渾身一震。夢竹那對眼睛正從紙條上移到他的臉上,眸子悄悄地轉動著,靜靜地逡巡著,在他的臉上探索尋覓。她那小小的臉龐上醉意盎然,眼睛里盈盈地盛滿了成千成萬縷柔情。他全身悸動,心臟痙攣,抓起了一支筷子,他敲著酒壺說:“該!就罰我填一闋詞吧。”于是他深深地望著夢竹,用低沉的嗓音,豪放而激動地念了起來:

            逝水流年,人生促促,

            癡情空惹閑愁!任他人嗤我,怪誕無儔,

            多少幽懷暗恨,對知己暢說無休,

            人靜也,為抒惆悵,高囀歌喉!

            難收,兩行熱淚,

            縱大放悲聲,怎散繁憂?

            嘆今生休矣,一任沉浮,

            唯有杯杯綠醑,應憐我,別緒悠悠,

            從今后,朝朝縱酒,恣意遨游!

            念完,他舉起酒杯,對著喉嚨里灌去。許多酒潑在身上,他站起來,踉蹌地走到窗前。酒在他的體內燃燒,他感到頭中昏昏然,血管似乎都將迸裂。用手托住頭,他凝視著窗外的月色。身后那一群人繼續在玩,許多人都醉了,一部分醉于酒,一部分醉于情。喧囂不止,吵鬧不休,特寶大發酒瘋,忽然高歌起“滿江紅”來,一部分人和在里面大唱特唱。他掉轉頭,一眼又看到那對眼睛,如醉如癡,如怨如慕。他迅速地再回過頭去望著窗外,但是,窗外也有著那對眼睛,盈盈地飄浮在夜空的每一個角落里。他把頭逃避地撲在手腕中,喃喃地問:

            天哪,如果有緣,為什么相逢得這么晚?

            如果沒有緣,為什么又要相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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