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么是一個人回來的
陳叔往馬車里探望,沒人。柳章已經下了馬車。江落卻不見蹤影,明明兩個人是一塊出去的。陳叔還以為自家殿下又像上次那樣把人扔了。
雖說小丫頭有點特殊,但好歹認了徒弟,怎么能說扔就扔。陳叔一路跟在柳章后頭。眼看著他拐進江落房間,袖中掉出個血肉模糊的人。
原來他一直把江落藏在袖子里。
江落昏迷不醒,身受重傷。陳叔探她鼻息,氣若游絲。
殿下,陳叔回頭看著柳章,詫異問道:小姐怎么傷成這樣
把她抬到床上去,喂點水。
這得請大夫吧。
不必,柳章道:躺兩天就好。
這……陳叔左看看,右看看。哪哪都傷得不輕。怪可憐的。殿下說不讓請大夫。陳叔斟酌道:要不我讓人煎點藥先喂一點。
柳章不置可否,轉身離開。
回到自己臥房,關上門。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袖口,有一道撕裂,銀色絲線垂下來,狗啃似得參差不齊。小臂內側露出帶血的牙印。
這是江落奮力一搏在他身上留下的傷,也是唯一的傷。當她發現自己怎么努力也碰不到柳章一片衣角時格外惱怒。明明知道撲過來很有可能會被一劍穿心,也要拼死咬住他。那樣堅定狠決的眼神,讓柳章怔住。她又不是狼。
她只是……一只蟲子。
挖出內丹,江落失去大部分法力。她依附傅溶而活,沒有縛雞之力。傅溶喜歡什么,她便喜歡什么。跟在傅溶身后的樣子乖巧極了。
她對傅溶聽計從,卻在柳章面前張牙舞爪,一遍又一遍露出獠牙。柳章忽視她,她就故意找茬,處處作對,直到將自己逼到絕境,被打得遍體鱗傷。
此番吃了大虧。
柳章想讓她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兩人礙于傅溶不便撕破臉皮。實際上,誰也不可能放過誰。妖精天性自由。江落依戀傅溶,卻不愿意為了傅溶放棄自由。她使出自己所有手段來反殺柳章,做困獸之斗。柳章顧忌同心蠱,不敢要了她的命,棋差一著。所以被咬了一口。
他手腕上齒痕深刻,犬牙尖利。
每次看到,就要想到那個渾身帶刺的人,絕不屈服的模樣。
……
陳叔親自煎了藥,送到小姐房間。經過兩日昏睡,江落已醒了。她靜悄悄躺在床上發呆。有人進來,也沒反應。陳叔道:小姐醒了,正好,來喝藥吧。
江落無動于衷。
陳叔吹了熱氣,用勺子喂她。
她聞到苦味,下意識扭過頭去,渾身抗拒。
陳叔解釋道:這是補身體的,喝了藥,人就好了。
江落擁有強大的自愈能力。哪怕流干全身的血,骨骼皮肉支離破碎,她也能活下來,并且將自己修補得跟從前一模一樣。陳叔以為她怕苦,拿出一小包蜜餞,哄她,小姐嘗嘗這個。小侯爺幼年不愛吃藥,也是配蜜餞服下的。
聽到傅溶吃過,她才給了陳叔一個眼神。
這是什么
蜜餞。
江落吃了一顆,甜絲絲的,比冰糖葫蘆還甜。
陳叔喂她吃藥。
陳叔喂她吃藥。
江落搖頭,我不用喝藥。
陳叔道:喝藥好得快。
江落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臂,上面纏著布條,陳叔給她包扎的。她解開來,露出光潔的新生皮膚。陳叔前日看到的遍布劍傷已經消失,一點疤也沒留下。難怪殿下說不用請大夫。江落的恢復能力,比修行者還強悍。陳叔啞然失笑,原來是我多慮了。
江落抱著蜜餞碗慢慢吃。
陳叔放下藥湯,道:那小姐想吃些什么我讓廚房給你做。
江落道:紅糖包子。
半個時辰后,江落吃完蜜餞,包子送了來。這個家里除了柳章以外,其他人都對她很好。尤其是陳叔。知她重傷初愈,讓人準備了熱水和干凈衣裳。
江落吃飽喝足正想泡個熱水澡。爬下了床,脫掉衣裳。銅鏡反射出她的身形。江落的目光停留在上面。鏡子里的人看起來既陌生又熟悉。
她從未認真欣賞過自己的人形模樣。
人很奇怪,后腿長,前腿短。
柔軟的皮膚沒有鱗片覆蓋,后背沒有翅膀,不能飛行。
江落攬鏡自照,觀察了一會兒,她對自己的身體有點失望。
個子太矮,身體太嬌小。骨骼和肌肉都不夠堅硬。要是她更強壯些,一定不會被柳章那么容易打飛出去。她折磨自己一樣,復盤那盤輸掉的賭局,耿耿于懷。滿懷惆悵坐進了浴桶中,一口氣沉到水底,把臉憋得通紅,直到不能呼吸,才浮出水面。
她滿臉的水珠往下滾,望著房梁,一只蜘蛛順著長絲垂下來。隔著虛空對視。
江落道:你在嘲笑我嗎
蜘蛛沒有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