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自顧自道:我不會屈服的。
她伸手接住蜘蛛,閉上眼睛,意識像一根線,蔓延,伸長。如蛛網擴散。視線和聽力延伸到了數十丈開外,覆蓋了她的房間和院子。
楚王府的一切,像攤開的畫,在她面前徐徐展開。
每一只蟲子,都是她的眼睛。蛛網迅速擴增,先是吞掉傅溶的房間。傅溶人不在,有個仆人正在擦拭他床頭的花瓶。花瓶是青色的,繪制著天高任鳥飛之景。蛛網繼續擴張,淹沒半座楚王府,進入竹林,從縫隙里溜進竹屋。
江落從未以這樣細致、無孔不入的角度觀察過竹屋。
所過之處,分毫畢現。
層層書架,堆滿書籍古卷,箱子里插滿法陣小旗,博古架中防止各種不知名法器。
桌案上筆架林立,宣紙整齊,硯臺一方,鎮紙兩只。墨石條盆中生長著一叢蘭花。花影下掩著一方古琴。窗簾放下來,擋著陽光。主人應該不喜艷陽,長居陰涼處。睡眠不好。香爐中有熏艾痕跡,艾草可以助眠安神。
小姐已醒了。
陳叔剛進來,同柳章匯報什么。
柳章在竹簾子后坐著。
陳叔道:她不愿意喝藥,只肯吃蜜餞。
柳章道:隨便她。
陳叔道:既存著師徒的名頭,也算緣分一場,殿下慈悲心腸,何不寬待些。
柳章伸出手,從陳叔肩膀上抓住一根絲。他看見了無數根白色透明的絲。從屋頂來,也從地底下來,四面八方。浴桶中的江落猛然睜開眼睛,掌心劇痛。蜘蛛陡然起火,熊熊燃燒,頃刻化作黑灰。虛空的蛛網也付之一炬。她驚魂不定,緊接著門從外面踢開。
柳章出現在她的房間。
江落猝然轉身,望著逆光中走來的身影。
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
我警告過你,不要再興風作浪。
我又怎么了,江落蹲在花瓣里頭,只露出腦袋,我正在沐浴,你突然沖進來。
柳章將一根蛛絲捻做黑灰。
他審視著江落,眼神冰冷而厭煩。
江落鼓起腮幫子吹花瓣,所有蟲子,都是我的眼睛。你殺不完的。
屋外的風溜進來,游走在每一個角落。
柳章衣帶飄動。
那瞬間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精彩。
江落難得瞧他吃癟,適時道:我想什么時候看你,就什么時候看你。
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永遠有一雙眼睛在暗處,觀察著你。你知道是誰,但拿她毫無辦法。兩人在一輪又一輪的對抗中不斷試探對方底線。誰也無法除掉誰,導致了這樣一個僵持的局面。江落忽然開竅,打開新思路。打敗柳章,未必要從武力上。
她可以想辦法讓他難受,讓他忍無可忍。
你不讓我和傅溶待在一起,那我們倆待在一起好了。
江落趴在浴桶邊緣,歪著腦袋看他,道:師父有我陪著你,你覺得如何
她伸出自己的手臂,你不是喜歡拴著我嗎。
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柳章沉默了,大概是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人。
江落用花瓣砸他。水花蕩漾,露出肩背的線條。
柳章退后半步。
江落道:咱們就日日夜夜栓在一起。
她從水里爬起來,還想再說點什么。柳章卻不接招。大概是這招著實惡心,叫一個體面人難以招架,怎么回答都有失體統。柳章黑著臉,轉身離去。順便還把門摔著關上了。從他的反應江落意識到人族與蟲族的重大差異。人有羞恥心,禁忌話題非常多。
傅溶曾氣急敗壞告訴她別說交配那個詞。
可那不是很正常嗎跟吃飯喝水一樣。江落眼前漆黑,有個東西蓋在她腦袋頂。柔軟冰涼,她抓下來一看,竟然是柳章的外袍。他為什么要把他的衣服給她
……雖然這個人非常討厭。
但是,氣味還挺好聞的。
淡淡的,凌冽的,介乎竹筍和竹子之間的味道。
江落回想起自己咬過他一口,嘗到了他的血。奇怪,她明明不愛吃肉,也不愛吃人,為什么會對柳章產生異樣的沖動。她渴望打敗他,殺掉他……甚至是吃掉他。
江落把柳章的衣裳掛在屏風上,讓他的味道在房間里彌漫開來。這樣她就會時刻保持警惕,永遠不會忘記自己輸掉的恥辱。她來回踱步,思考下一步怎么做。
經過銅鏡,看到自己的身體,她忽然冒出個奇怪的問題。妖分雌雄,人分男女。柳章是男的,大概也跟她不一樣。
他脫掉衣裳后長什么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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