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笑笑。關望星也停下匯報,喝口水。他左手按著發稿,右手鋼筆帽正抵在擴音器上,敲了敲。
“還有,第一分會場的齊領導。”關望星抬眼看向鏡頭,裹著吳州口音,“考慮到您因公負傷,身體狀況......等下一個議題結束后,您就可以提前離場。”
齊朝暮也低頭笑笑。關望星這回唱了個白臉兒。他的外之意是——老齊你要“逃課”就“逃”,但既然你選擇坐在這里,就要守規矩,注意會場紀律!
“徒弟你瞧,想坐到你關師傅的位置,首先就要像他一樣坐得住。”齊朝暮說。
最后,我倆到底是誰也沒跑,聚精會神地聽到散會。
月亮徹底不見了。
吹起海風,吹起零星小雨。
我回我的小別墅,順路走走,把齊師傅送回離市局不到1公里的接待酒店。
路上。
路燈把齊朝暮的影子拉得老長,活像城墻上遛彎的老旗兵。人越走越少,齊朝暮就問我,為什么平常跟關望星不對付?
“你小子跟老關置什么氣?他那性子你還不知道?——輸理不輸嘴,輸嘴不輸氣!”
“您這話可透著偏心了。”我踢開腳邊的石子,把前段時間在東山查案,關望星與我之間發生的矛盾,原原本本講給了師傅聽。
齊朝暮聽完含義不明地笑笑,扒著路邊的自動販賣機,掏出兩根雪糕說讓消消火,就跟我分著吃了:
“要我說你們西海爺們就是軸,那盜洞錯綜復雜,擰成麻花,你還敢硬闖?換我我也攔著你——不過老關也忒謹慎,你倆算是撞了。你沒見過他親自下墓的樣子。勘測,定位,插牌子,薄薄一層土殼子翻來翻去,翻出十八道褶子,愣是不往地底深挖!那精細的,跟什么蘇州刺繡走線似的......”
我叼著紅豆冰棍,剛要接話,背后突然傳來清泠泠的一聲:
“齊領導。”
冰涼涼的三個字。
雖然不是叫我的名字,但寒意順著我的褲管往上爬,齊朝暮舉到半空的雪糕也凝固了。
我倆齊刷刷扭頭——沒人。
我眼尖,又瞥見齊朝暮手機屏幕亮著,持續通話中的紅點閃呀閃,趕緊提醒他:
“師傅!你手機連接了視頻電話!”
“不能夠,我靜音了啊......”齊朝暮劃拉兩下屏幕突然僵住——他的視訊通話時長赫然顯示著000432。
“自動接的!”齊朝暮一拍腦殼。
我之前聽齊朝暮講過,他跟關望星師傅的手機很特殊,二者是綁定的。舉個簡單的例子,如果關師傅想要緊急聯系他,可以通過一些方式,在不需要齊師傅本人操作的前提下,就能接通齊師傅的語音或視頻電話。
我倆趕緊瞧瞧,幸好,關望星那邊看著也散會了。
關望星正在整理材料,估計另有安排,整個會場已經空無一人。鄭弈懷里抱著他的熊貓保溫杯,想溜,被師傅一個眼風釘在原地。
“小鄭。”關望星鋼筆轉向屏幕右上角,“去把東側門鎖了。”
我對著鏡頭干笑:“關師傅,我們剛才吧,那個......”
那個,我不是故意說您壞話的。至少,不是故意讓您聽見的!
“小鄭。關望星毫不理會尷尬的我們,又慢悠悠吩咐道,“你去把齊領導和時隊長剛才的補充講話,記入今晚的會議紀要,重點標注‘蘇州刺繡’四個字。”
鄭弈在后面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齊朝暮擺擺手,果斷轉移話題。他一把攬住我肩膀,手機懟到會議攝像頭前:“老關,我西海的小崽子,可比你們江南的瓷娃娃經摔打!你剛剛也聽見了,光陰都跟我告過狀了——你以后啊,也得讓年輕同志多歷練歷練,知道嗎?”
“經摔打,就能隨便摔了?”關望星冷笑,“還提什么歷練!——他當時孤身一人想摸進機關重重的戰國墓,你知道嗎?”他突然抬眼,漆黑的瞳孔映著屏幕冷光,“對了時光陰,你的病怎么樣了?”
東山結案那晚,我倆在盜洞口發生矛盾,拉拉扯扯,也被關望星知道了我皮膚極度敏感的病癥。
我下意識解釋:“關師傅,我那病是天生的,治不好。”
“治不好,就不治了?”關望星又拋出一個反問,“等專案結束,你抽空來吳州一趟。我想想辦法。”
“還有鄭弈。”關望星又點名,“記得把西沙海底墓的詳細情況和考古報告傳給西海那邊。”
“好嘞。”鄭弈滿口答應。
“另外,齊領導還認為該讓年輕同志多歷練,正好下周也有特警的任務。小鄭你也去西海,陪時隊他們下一趟海底墓,復核情況。”關望星又說。
"啊?誰?我?下海底?"鄭弈嚇得差點打翻保溫杯,“師傅!我跟您可是一條船上的啊。我不亂鉆什么墳頭墳堆的,我恐黑......!”
“那,你記得帶著那個夜光熊貓水杯。”關望星看看可愛的鄭弈,又看看鄭弈手里可愛的熊貓杯子,勾勾嘴角,說,“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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