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紀澄醒了一次,只聽得外頭有男人說話的聲音,嗡嗡嗡的聽不真切,她想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一般,可她又再睡不著,實在是睡前水喝多了。
而外間此刻沈徹的確正同人說話。
馬元通操著一口蜀地腔道:“咋個搞的嘛。年紀輕輕的,咋個會搞成油盡燈枯的樣兒哦。你也是,她現在明顯就只有一個空殼子咯,虛不受補,你居然還莽起(一個勁兒)灌。那啥子就是再忍不住嘛,也要忍住嗎,你也下得了手哦。”
沈徹的臉被馬元通說得一陣紅一陣青,居然忍住了沒有給馬元通一拳,畢竟是有求于人。“我擬了好幾個方子,你替我斟酌斟酌。”
馬元通“嘿嘿”一笑,“師兄,你也有拿不準的時候哦?”
打從馬元通中途跟著沈徹的師傅學藝后,很多時候都是由年紀比他還小的沈徹代師傳藝,而沈徹呢,從小就臭屁得很,說一不二,還每一次都是對的,簡直把馬元通打擊得體無完膚,如今終于有奚落他的時候,馬元通自然不肯放過。
而沈徹是關心則亂,生怕自己擬的方子有個偏差,救不了紀澄,那必然是一輩子的致命傷。
馬元通看沈徹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就忍不住撇嘴。當然,生無可戀是馬元通自己覺得的。“她那么狠心,你還救她爪子嘛?你都不嫌頭上帽子有顏色嗦?”
里間微微傳來一點兒響動,自然瞞不過沈徹的耳朵,他對馬元通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再多嘴,就把你舌頭割掉。”
馬元通在心底嘀咕了一句“有異性沒人性”。
沈徹走進臥室,見紀澄正吃力地想起身,因快步過去扶了她靠坐起來,“再睡一會兒吧。”
紀澄道:“怎么不見柳葉兒她們?”
沈徹道:“有我伺候你難道不好?”
自然是好的,可是有些事情怎么好意思對沈徹開口,不過紀澄實在是憋得厲害了,羞紅了臉正要說話,卻聽沈徹道:“是不是要用凈室?”
紀澄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沈徹笑出聲道:“這有什么好害羞的?”沈徹低下頭在紀澄耳邊說了兩句話,再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紀澄則是一拳頭捶到沈徹的肩上,這個人的無恥下流可真是沒有底線,什么沒玩過,沒吃過?
解決了人生三急之后,沈徹將紀澄重新放到床上,她就又睡了過去。
等紀澄睡沉了之后,沈徹這才無聲無息地走出去。馬元通那邊已經將方子看完了,酌情有所增添和刪減。
沈徹接過方子細細地看起來,馬元通在一旁道:“她身體掏空得太厲害,這兩、三年都不宜有孕。”
沈徹點頭道:“我不在乎。”其實馬元通說得已經很委婉了,像紀澄這樣的狀況,依照沈徹的意思,保守起見五年內都不該考慮懷孕的事情,否則母子具有危險。
馬元通道:“師兄,說實話,真看不出你還有情圣的潛力。”
沈徹是過了河就拆橋,一腳踢向馬元通道:“趕緊滾吧。”
馬元通道:“急得火燒房子一樣把人家拉起來,這會兒水都沒喝上一口你就喊我滾?”
沈徹笑罵道:“我知道你想打我府庫的注意。叫霓裳給你開門,你隨便選去吧。”
馬元通自然是大喜而歸,“喲,難得你這個倒粘毛的鐵公雞還有這么大方的時候。”
沈徹道:“趕緊滾吧,小心我改主意。”
馬元通一走,沈徹就拿了藥方吩咐人去抓藥,然后便進了臥室去看紀澄。
沈徹坐在床邊的繡墩上低頭看著紀澄,忍不住將她擱在被子上的手捉了過來捧在手心里,低頭將額抵在她的手上。
沈徹想其實他早該有所察覺的,可是卻被憤怒遮蔽了眼睛。紀澄眼見的一天比一天瘦,以前從不敷粉的人后來整日都上著胭脂。
眼前之人不僅對別人狠,對她自己也從來沒手軟過。沈徹昨夜就發現了紀澄大腿內側的疤痕,那是在草原上連夜奔波為了找馬元通而留下的。
紀澄當時根本就沒有時間去管自己的傷勢,導致傷口惡化化膿,再后來紀澄又染了風寒,一個人在塞外流浪,如果沒有被賽亞大娘就救起的話,她早就香消玉損了。
只是草原寒苦,紀澄的傷勢和身體都沒有得到好好的調養,后面雖然被沈徹接回了京里,或許是自我懲罰吧,紀澄也沒有調養自己的身體,而且整夜整夜地失眠,白日里卻得打起許多精神來應付所有的人和事,這樣蠟燭兩頭燃,哪怕她是鐵打的也熬不住。
到后來紀澄中暑大病了一場,在第四天的時候就又強撐著站了起來,開始打理府里的事情。
更不提和沈徹鬧的這一場,其中的悲苦、絕望,叫紀澄當時真恨不能立即死了才好。
如此種種,都將紀澄原本極為不錯的身子給徹底地拖垮了,尤其是徹夜難眠,便是神仙也熬不住。
沈徹親了親紀澄的手背,忍不住恨自己當時怎么就那么狠心,明知道紀澄的性子格外的自尊,卻非要壓著她低頭不可,到頭來心疼后悔的還不是自己?
枉他聰明一世,卻連這一點都沒看透,感情哪里有什么對錯,誰先低頭又有什么要緊的?先低頭的人不見得就輸了,后低頭的人也不一定就能贏。重要的是兩個人和和美美的過日子那才是最可貴的。可惜他如今才參透其中的道理,只但愿不要太晚才好。
紀澄自己完全不知自己睡了多少時辰,等她醒過來時,是榆錢兒咋咋呼呼地告訴她的,“少奶奶,你都整整睡了三天了。”
紀澄吃了一驚,“我怎么睡了這么久?郎君呢?”
“郎君在給少奶奶煎藥呢。”榆錢兒一邊說著一邊扶了紀澄起身靠坐。
“煎藥?”紀澄懷疑自己是不是睡傻了,怎么聽著榆錢兒的話總覺得那么怪異。
榆錢兒笑道:“是啊,少奶奶是不是也覺得挺怪的?郎君說怕我們不清楚火候,把你的藥給煎壞了,所以這幾日你喝的藥都是郎君親手煎的。也是郎君親手喂你喝的藥呢。”
前后待遇差別巨大,也難怪榆錢兒捂嘴笑了。
紀澄心里甜甜的,比喝了蜂蜜水還覺得甜膩,不過榆錢兒一口一個少奶奶還真叫她不習慣,“怎么忽然叫起少奶奶了?”以前都是叫的姑娘。
榆錢兒吐了吐舌頭道:“那天我當著郎君的面喊了聲姑娘,結果郎君就轉過頭盯著我。我就再不敢喊姑娘了,再說本來嘛早就該改口的。”
紀澄笑道:“瞧你那點兒出息。”
沈徹端著藥進來時,紀澄已經穿好衣服坐在妝奩前由榆錢兒給她梳頭了。榆錢兒一邊梳還一邊抱怨道:“少奶奶的頭發最近怎么掉這么多,要不是你頭發多,這么掉法兒,早就成禿子了。”
紀澄笑道:“夸張。”她將發尾從身后拿到身前摸了摸,“好像是少了一些呢。”
“秋冬之交,掉頭發很正常,過了這段時日就好了。”沈徹接話道,然后走到紀澄身邊接過榆錢兒手里的梳子道:“怎么就起來了?還穿這么整齊。”
榆錢兒悄無聲息地就退下了,這幾天她可算是明白了,只要她家郎君在的時候,就不喜歡屋子里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