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健院盡管地理位置優越,內外科架子有了,但是沉重的債務卻讓醫院無法購置先進的手術檢測等儀器,許多在區縣擁有大批病員的內外科醫生,調進醫院以后,病員卻日漸減少。醫院有些醫生為謀取私利,把本來就少的病人介紹到一些街道診所,從事所謂第二職業。醫院舉步維艱,職工更是人心渙散。各找各的門路。調走的不少,向白玉卻青云直上,當了副市長。她沒有忘記保健院,招商引資的時候,一個大型藥業集團收購了保健院。保健院更名為陽光醫院,成了三江市第一家私立綜合醫院。江小鷗當了業務副院長。
全院職工都欣然,全國都叫得響的這個藥業集團成為老板,傍大樹可乘涼了。而且新上任的老板許諾會大幅度地提高職工福利。收購不到十天,過中秋節,就給每個職工發了五百元,職工們對未來更加充滿信心,乃至聘用合同一出來,職工們都沒提要求就簽了名。只有江小鷗心里失落,其實在保健院被企業收購,摘下保健院的牌匾,換上陽光醫院幾個大字的時候,江小鷗已經感覺到心痛,總覺得什么東西失去了。
新老板的第一刀,把職工宿舍和醫院圍了鐵欄隔開來,還準備把黃葛樹搬到陽光醫院的門口。已經是書畫界名人的楊木說他也有黃葛樹的所有權。但是老板說陽光醫院有二百名職工,都有所有權,楊木只是二百分之一,舉手表決,他能怎么樣。楊木也較真,動員各方面的社會力量,在媒體掀起保護古木的熱潮,陽光醫院也不示弱,到后來楊木失敗,一怒之下遠走他鄉,到北京定居了。
江小鷗后來才聽說,陽光醫院之所以要搬黃葛樹是因為請了風水先生,說陽光醫院大門正對岷江,財會順水流去,而黃葛樹根系發達,是旺財樹。江小鷗想到鄭婆婆說過不要動黃葛樹的話,夜里鄭婆婆竟然到了夢里,只是沒說話。第二天,臨江閣房產公司卻通知她,再不領鑰匙,就要轉賣了。江小鷗才知道無后人的鄭婆婆把房子留給了她。江小鷗站在鄭婆婆八十多平米的新房里,客廳的窗子正對原來黃葛樹所在的地方,現在卻看不到了。她轉到另一邊,才看到黃葛樹,可是有枝椏枯了。黃葛樹完了,江小鷗總覺得黃葛樹會死,陽光醫院又能走多遠呢?江小鷗把鄭婆婆的房子賣了,悄悄把錢捐給了敬老院。
陽光醫院老板也看到黃葛樹的葉子正在發黃,把樹交給園林局一個退休工人。工人說正常現象,黃葛樹到春天本來就要換葉。黃葛樹的葉子在一晚大風之后掉完了,等了半個月,還是等不到新發的葉子,工人給樹掛了瓶子,說是輸液。求醫的病員看了,笑說不愧是醫院。
江小鷗天天經過黃葛樹,有一天終于發現一片掉落在地的嫩芽,她欣喜地對工人說:“它活過來了。”工人卻說不樂觀。江小鷗就像等一個親人那樣,等黃葛樹發出葉子,可黃葛樹好像睡了,她等來另一個不幸的消息:肖林自殺了。
是楊船打來的電話,說他一定要給肖林一個公道。楊船很激動,江小鷗好久才弄明白,肖林是因為被女學生家長告了,說他奸污女學生,還被學生家長打了,羞辱難平,悲憤地跳了平羌江。但是他留給楊船幾大本筆記。筆記本中夾了字條:“魂入平羌,還我冰心”,楊船看完筆記,心中震驚。肖林是中學老師,也是個詩人,他用他詩人的手去撫摸孩子,尤其是對那些女孩子。肖林曾經和江小鷗向白玉一道走訪鄉村,知道女性承載的苦痛。對那些女學生他寄與了一種兄長和父親的情愛,他愛她們,希望孩子們好好學習,走出山去,有一種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生活。楊木打開他的筆記本,打開了一個老師的赤子之心。他把肖林的筆記整理之后,散發給了每一個同學,并采訪了許多女同學。原來有一個女學生喜歡上了他,但是被體育老師奸污。女學生對肖林哭訴時,肖林用顫抖的手撫慰她,卻被體育老師的父親學校的副校長拍了照。副校長對女生許以誘惑和威逼,女生竟然讓肖林背了罪名。楊木寫了《社會,你還需要詩人嗎》在省報大幅報道之后,許多學生家長自發地到江邊祭拜肖林。
江小鷗和楊船坐在江邊,江小鷗把一朵一朵的小白花拋進江里,孩子們嗡嗡的哭聲讓平羌江的春天走遠了。大風刮起來,紛紛揚揚的梨花飄落。江小鷗說:“奇怪啊,每一次和肖林分別都是在春天,肖林一定知道我們來看他了。”
楊船突兀地抓住江小鷗的手,“對不起。”江小鷗的淚流下來,不知是為她自己還是為肖林。楊船說:“肖林在日記里也寫到我和你,他希望我們還能走到一起。”
江小鷗說:“肖林說你的背叛,不過是想嘗試一種新詩的寫法,但是最終會發現所謂的新詩不過空的沒有靈魂。”
楊船對著江說:“肖林,你比我看得清楚。”
江小鷗說:“肖林從來對生活都津津有味,怎么會放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