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疑惑,姬曄很快平靜下來。或許是激動消耗了太多精力,當然白天的勞動也積累了足夠的疲倦,姬曄沒多久就睡著了。
左腿猛的一彈,姬曄突然間醒來。此時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反正外頭一片漆黑。姬曄覺得困倦已經消失殆盡。這些天養成的早起習慣讓姬曄躺不下去,翻身下了竹床。姬曄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剛出大門,就聽到黑暗中有人問道:“誰!”
“呀!”姬曄被嚇得尖叫一聲。定睛一看,卻見月色中有個身影,仔細辨認卻是李壽顯。
“李隊長,是我啦!”姬曄用手拍著胸脯答道。
“哦,姬曄同志。”李壽顯笑道。
“李隊長,你起來這么早做什么?”姬曄覺得心臟還被嚇得撲通撲通亂跳。
“你們馬上就要走了,給你們準備點路上吃的。”
聽到這話,姬曄覺得心里頭一暖。雖然昨天很想把李壽顯活活掐死,不過姬曄自己早就把那不高興忘得干干凈凈。她笑道:“我幫你吧。”
“行,一起打水去。”李壽顯說完,把左手中的幾個竹筒遞給了姬曄。
月色很亮,水池邊一個人都沒有。作為方便了群眾的公共生活設施,群眾們參與的熱情還是有的。用竹子做支柱,茅草編了屋頂,一個類似亭子的簡單的遮蓋間總算是在群眾們參與下完成了。水池內外是用水泥貼上了青色石片,所以感覺很好。鄉親們說這是吐水的地方,還不知從哪里弄來一個中空的龍頭,套在竹筒上,清涼甘霖的泉水就從龍嘴里頭源源不斷的噴吐出來。
“李隊長,我本來是來這里跟你們學著革命的。但是我沒學好,到現在也沒懂得怎么革命。”姬曄有些遺憾的說道。
“黨組織說過這件事。我覺得你也差不多學會了。”李壽顯答道。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姬曄驚訝的問道。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你現在是不肯接受這些革命道理,但是革命道理你都聽過了。”
“那革命道理到底是什么?”這是姬曄最不明白的問題。
“我覺得你現在欠缺的革命道理主要是缺乏認識方法,就是怎么辦事。就拿這個水池來說吧,咱們所看到的這個水池,修建的時候花的功夫只有全部事情的十分之一。十分之九的功夫,都是準備材料,準備人力組織。如果光看修水池的勞動,或者認為只有修這個能看得到的實際修建才是事情的全部,那就是錯的。任何一件事,都需要大量的準備工作。如果沒有這些看不到的準備工作,那么絕對不會有你能看到的結果。”
姬曄也是個聰明孩子,又加上親自參與了這項工程的前前后后,她思索一陣后恍然大悟,“李隊長,就是你以前說過的,一件事有一百個環節,一個環節都不能少。少一個都干不成事。對么。”
“就是這樣。”李壽顯答道,“我知道光復會的同志很想知道我們人民黨怎么做事的。我們人民黨其實也沒干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這一百個環節,我們都親自干了。請注意,是親自干。而不是讓別人替我們出力。”
“那咱們有很多東西也是和群們進行的交換啊。”姬曄問道。
“對啊,我們和群眾交換的東西,也是咱們自己干出來的吧。”李壽顯答道。
姬曄忘記了打水,她拎著竹筒左思右想,工作隊從群眾那里得到的一切,都是工作隊實際擁有的東西。每一樣東西都是工作隊的勞動成果。而回想光復會的作派,姬曄發現光復會實際上能夠拿出來實實在在的東西其實很少很少。
“為什么人民黨的同志就能拿出來這么多東西?”姬曄問。
“因為我們是勞動者。勞動者就是創造者,我們通過勞動創造出了很多東西,當然就有可以用來交換的產品。”
看著姬曄再次陷入思考,李壽顯說道:“我也聽說過一些會黨的作派。怎么說呢,想讓人相信,最好的辦法就是用自己現在有的實實在在的東西,與群眾進行自愿的交換。如果群眾不愿意交換,那就已經很糟了。如果你什么都沒有,你憑空畫個大餅,說你給我什么什么,我將來一定能讓你有這個大餅。你覺得這像什么?”
“哈哈,這就是江湖騙子啊。”姬曄笑道。不過她剛笑完,就明白李壽顯真正想指出什么來。姬曄頃刻就收住了笑聲。
過了好一陣,臉上因為羞愧引發的發熱消退下去,姬曄才繼續問道:“可是我們光復會沒有這么多東西啊。如果沒有得到支持,我們根本打不了滿清。”
“不是光復會沒有東西,而是光復會不知道老百姓到底想要什么。咱們沒有來李家集之前,這里的群眾想要的就是更好的生活,假如咱們工作隊現在走了,不再這李家集待著了,群眾想要的還是更好的生活。這就是群眾的需要。”
聽了李壽顯的話,姬曄立刻激動起來,“對啊,對啊。如果打倒了滿清,百姓們立刻就能過上好生活了。所以現在要先打倒滿清才行。”
“哈哈,姬曄同志。你的看法不對,不打倒滿清,滿清就要來殺咱們這些革命的人。打倒滿清是為了咱們這些革命者眼前的生死存亡。這和老百姓有什么關系?”
“嗯?”姬曄從沒聽過這等奇談怪論,一時間竟然驚呆了。
看姬曄已經沒有辦法想明白這些道理,李壽顯換了一個角度,“這么說吧,大家說滿清壞,貪官污吏,橫征暴斂。這話是沒錯的,可是咱們人民黨打下了廣德縣,沒了貪官污吏,沒了橫征暴斂,可是老百姓的生活哪里變好了?”
姬曄不吭聲了,在李家集這么幾個月,百姓生活很苦很貧困。這也是為什么姬曄稱李家集是個“窮鄉僻壤”。
“那他們現在不是變好了么?”姬曄幾乎是有點耍賴的答道。
“現在變好了,是因為群眾勞動了,勞動成果被勞動的群眾得到了。那生活自然會變好。以后勞動更多,生活也會變得更好。”
“我們光復會是這么說的。”姬曄這話很沒底氣。
李壽顯則毫不客氣的揭穿了姬曄的最后底牌,“你們光復會是這么說的,但是你們光復會從來沒有這么做過。”
姬曄不吭聲了,雖然很想拿出小孩子說理說不過別人時候特有的反駁方式,也就是說“你干的還不如我呢。”可一起工作的事實讓姬曄連這話都說不出。
李壽顯沒有窮追不舍的打擊,“姬曄同志,我們人民黨認為,革命要建立的是一個勞動者的聯盟。什么是勞動者,你我這樣的就是勞動者。像第一次主動參加砍竹子的群眾,就是勞動者。革命就是團結這樣的勞動者。”
姬曄忍不住微微點頭,因為她也喜歡和這些人一起勞動,如果和這些人面臨的問題只有“苦于累”,那么和其他人在一起,就要與各種令人厭惡與憤怒的東西在一起。
“姬曄同志,假如現在滿清打回廣德縣了,咱們落荒而逃。你覺得那些勞動的群眾會帶著滿清追捕咱們么?”
“肯定不會了。”
“如果滿清懸賞一百兩銀子呢?”
“這”姬曄想了一下才說道,“我覺得不會。”
李壽顯壓低了聲音說道:“如果是村里頭的那幾個二流子呢?”
“哈哈。”姬曄笑了起來。
“所以說,我們的朋友是勞動者。姬曄同志,如果你回到浙江的話,一定要記清楚這件事。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這是革命的首要問題。”
打水做飯,天亮之后眾人吃了早飯,準備了行李。姬曄、趙自庸就與李壽顯一起去縣里頭。一路上加緊趕路,到了縣里約定的集合點,已經見到不少光復會的同志在那里了。姬曄笑道:“李隊長,如果我能回來,你要請我吃頓你說過的栗子面窩頭。”
“好,我一定選最好的栗子面窩頭,還有其他說過的飯菜,我都請你。”李壽顯笑答。
三人握手道別,李壽顯并沒有直接回李家集,他到了人民黨廣德縣縣委。
縣委主任見到李壽顯之后,將一份調令遞給李壽顯。“李壽顯同志,鑒于你在李家集工作成果卓著,組織部調你到湖北武漢三鎮地區工作。這是調令。你回去準備一下立刻出發。”
“是!”李壽顯聲音洪亮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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