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喃喃道:“我不知道,你生前是大晉的楚王司馬瑋,對不?等等,你已經死了近百年,為什么還沒進天脈輪回?”
又一聲響雷炸開,窗縫外透入少許白光。
司馬瑋站起身,在房內踱步,聲音里透出些許迷茫。
“我已經不知道我是誰了,”司馬瑋自自語道,“只記得一些生前的片段,什么人的記憶都有,最多的,就是司馬瑋的,可我……我……我只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
“他們?”陳星說,“八王還復活了幾個?”
長安城中所見的司馬倫,北方的司馬越,算上司馬瑋,這是陳星所見的第三名魃王了。
“六名。”司馬瑋說,“尸亥想抓住你,用怨氣煉化你身上的法寶心燈,作為萬靈陣的陣眼,為魔神獻祭。”
陳星馬上道:“萬靈陣又是什么?”
“萬靈陣有七個,”司馬瑋說,“我從他們的交談中,約略聽到了一二,俱以法寶吸收怨氣驅動,七陣同啟之時,魔神便將復生。他將我們八王喚醒,為的就是給他守陣。”
陳星剎那靜了下來,司馬瑋又說:“陰陽鑒、猙鼓,都是尸亥的布置,已經有兩件落在你的手里了,至于萬靈陣,我只知道,有一個在長安。”
陳星馬上道:“其他的法寶呢?”
司馬瑋搖了搖頭,顯然許多內情,就連他也不知道了。
陳星又問:“尸亥躲在什么地方?”
司馬瑋又緩緩搖頭,陳星說:“我能為你做什么?”
司馬瑋:“你能殺了他不?只要你殺掉了他,便能解放我。”
陳星連尸亥是什么妖怪都不知道,更未查清這家伙的藏身之處,談何容易?
“尸亥讓你帶我回中原,就沒有約好接頭的地方嗎?”陳星又問。
司馬瑋抬頭看了房頂一眼,答道:“寒鴉會時刻監視我的動向,進入中原后,他自然會派人來找咱們。”
陳星抬手,示意司馬瑋給自己一點思考的時間,萬靈陣、尸亥、魔神……法寶,司馬瑋又說:“如今距離尸亥甚遠,他對我的控制已被距離削弱,你得想辦法放了我。”
“然后呢?”陳星說,“放了你之后,你要做什么?”
司馬瑋喃喃道:“我不知道,總之,我不想被他再這么奴役下去。”
陳星說:“我……我可以勉強試試,就怕辦不到,沒有天地靈氣的支撐,心燈的力量終究有限。”
司馬瑋所,簡直擊穿了陳星的認知,一剎那陳星全明白了,緊接著,他又聽見了房頂的烏鴉叫喊。
“他起疑了。”司馬瑋起身,去將窗戶拉開,鋪天蓋地的暴雨打濕了窗臺,于是兩人都不再說話。雨越下越大,天地間全是白花花的水簾,陳星想到窗臺前去看一眼,司馬瑋卻在避光處做了個手勢,烏鴉就停在瓦沿下,注視著他們。
“放了我。”陳星朝司馬瑋做了個口型。
司馬瑋沒有回答,朝陳星投來一瞥,他雙目渾濁,陳星一時無法判斷他在想什么,而在那雨聲中,似乎傳來了輕微的兵器聲響。
他閉上雙眼,思考著這一切的聯系,忽然心燈在那黑暗里一閃。
司馬瑋安靜地看著陳星,陳星心中生出一個念頭,要么趁現在?他尚未嘗試過,以心燈的力量注入魃王甚至活尸的身軀,是否只要這么做,就能驅散他們體內的怨氣?驅散以后,是強行斷去尸亥對他們的控制與感應,還是會將他們的軀殼燒成灰燼?
陳星手中現出一團溫潤光華,稍稍抬起,司馬瑋馬上轉身,面朝陳星,抬起手,按在武器上,仿佛下意識地恐懼著這團光,卻竭力控制住自己,不朝陳星出劍。
陳星深呼吸,而就在這時——
一聲巨響,項述連人帶劍,從隔壁撞破了磚墻,狠狠撞了進來!
“低頭!”項述喝道,“心燈!”
房外寒鴉瘋狂嘶喊,司馬瑋出劍!
陳星收了心燈,低頭剎那,項述一劍從陳星背上掠了過去,疾取司馬瑋,司馬瑋未曾穿甲,當即被一劍撞在胸膛上,胸口凹陷發出悶響,被擊出窗臺,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繼而一聲響,撞破了客棧外民房的屋頂,稀里嘩啦地垮下!
陳星抬頭,與項述對視,只見項述一身獵裝,猶如野人一般,全身濕透,雙目通紅,顯然不眠不休,追了他們已有近十天,項述也不到窗臺前查看,左手將陳星一抱,退后,一腳在榻上猛蹬,撞破屋頂,飛身出去!
雨水嘩然落下,猶如天空中開了個洞,陳星被淋了個濕透,被項述一拖,腳下打滑,寒鴉紛紛展翅飛來,卻在這瓢潑大雨之中行動遲緩。四周機弩聲響,盡是高句麗派來的武士,紛紛掩護項述與陳星離開。
“你什么時候來的!”陳星喝道。
“剛到!”項述大聲答道,陳星一回頭,只見一道灰影唰地從墜地之處飛出,抖開長刀,司馬瑋一身灰袍,氣浪所到之地,瓦片被紛紛掀翻,在空中飛旋。
項述抱著陳星一側身,兩人從瓦沿上滑了下來!沿途箭如雨下,剎那鋪天蓋地,封住了司馬瑋去路。
“當心烏鴉……”
“能跑么?!”項述喝道。
陳星:“可以!可以!”
兩人淋得渾身濕透,陳星滿心歡喜,你終于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抓住項述手的一刻,他的所有擔憂盡數煙消云散,在雨中跟著他快步奔跑。
項述回身,望向司馬瑋追來的方向,尋常弓箭手根本擋不住,得將他引到人少的地方去。
“跑不動了!”陳星要跑斷氣了,喊道,“還是抱著我跑吧!”
項述:“……”
司馬瑋一聲大喝,雙手握劍,從高處猛地一滑,抄近路于巷頂滑了下來,頃刻間又有高句麗武士沖來,攔住巷口,喝道:“你們快走!”
陳星心中不禁生出感動,項述已救到人,不再戀戰,拖著陳星沖出了小巷,面前卻出現了大批騎兵,陳星一驚以為又有敵人之時,為首身穿鎧甲之人卻一指左近,示意跑這個方向,繼而騎兵齊齊亮武器,預備在巷內展開沖鋒。
“你怎么知道我是被抓的,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我要被你氣死了!”項述把臉上的水一抹,朝著陳星怒吼道。
暴雷轟然響起,那句話陳星壓根沒聽見,笑著朝項述問:“什么?你說什么?”
項述:“嗓子疼!不想理你!”
兩人沖過長街,迎面暴雨傾盆,忽然一空,現出方圓數里的平整碼頭。一艘船正起錨,展開風帆,離開碼頭,于暴雨中嘗試著強行出海。
項述回頭看,陳星又問:“剛那人是誰?你認識?”
“高句麗王。”項述隨口答道,將劍一背,把陳星打橫一抱——
司馬瑋拖著濕透的外袍,在碼頭外的巷內幾下縱越,如同水彈一般,拖著燦爛的水花,每一下踏上磚墻,便將磚墻踩得轟然破碎紛飛,幾次加速,帶起一股勁風,掄起長劍,朝著項述與陳星飛射而來。
項述幾下助跑,抱著陳星,恰恰好在這空當踏上碼頭上的木箱,將木箱踩得破碎,飛身一躍,朝著三丈開外的海船飛去!
項述與陳星剛一離地,司馬瑋已挾驚天之力,合身斬下,身后氣勁爆發,轟然擊地,將地磚斬得粉碎!而陳星就在這震驚之中,被項述帶著,從碼頭上飛起,飛向海面上的大船!
司馬瑋一擊不得手,項述與陳星一個翻身,摔在甲板上,滑出近一丈遠,大船上船工嘩然退開,紛紛驚愕地看著兩人。
陳星摔得眼冒金星,艱難起身,項述拄著劍,勉強坐起直喘氣,全身都在往下滴水。
司馬瑋躍上碼頭前最高的房頂處,眼望兩人乘船離開。
陳星:“呼……呼……”
項述緩慢起身,陳星在甲板上打滑,來到船舷前,心情十分復雜,看著司馬瑋。
“他終于不追了。”陳星喘息道。
只見高句麗武士已重重圍住了那房屋,司馬瑋傲然屹立,站在屋頂上,左手將劍柄一鎖,右腕一橫,身周頓時風起云涌,一股怨氣沖天而起!
項述:“……”
此刻這艘大船距離司馬瑋已有近五十步之遠,船上船工紛紛調轉強弩,指向遠處,司馬瑋卻不為所動,只見劍上那怨氣聚集為一道半月形的黑弧,正隨著他掄劍劃圈,聚集出極強的恐怖力量,只待一揮而下,便要呼嘯而來,將這大船斬成兩半!
天地間再次劃過一道閃電,將碼頭內外所有人恐懼的表情照得雪亮!
項述立起劍,沉聲道:“把你所有的法力都給我。”
“不不不!”陳星馬上道,“要死了!別這么玩!這船會碎的!”
只要司馬瑋一出劍,項述能不能抵住不說,這船不被打碎也要被海浪掀翻!陳星情急之下喊道:“別亂來啊!什么都好,歲星!救命啊——”
司馬瑋舉起長劍,就在那崩天一劍將出的頃刻,天際電光一閃。
轟隆!暴雷震響,一道閃電從天際筆直落下,被站在高處的司馬瑋長劍引了去,剎那將整座房子劈得粉碎,司馬瑋頓時被閃電打得渾身漆黑,朝后摔去,聚集起來的怨氣平地炸開,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星喃喃道:“啊,來得真是時候,太好了,讓你別亂來不聽,被雷劈了吧。”
繼而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從船舷上滑了下來,坐在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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