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賦音看來,將希望寄托在外族是背叛,將刀子遞給別人是愚蠢,世間任何人投靠邪神,都是又壞又蠢的選擇。
但唯有明大仙子,是不一樣的。
沒有任何道理,也無關救命之恩,而是冬賦音自小養成的一種信任習慣。
她覺得明大仙子做任何事情都是對的,如果有錯一定是旁人的錯,如果所有人都覺得她錯了,那一定是世界的錯。
——這是世人都不曾知曉的事情,世間最信任明大仙子的,并非她曾經的夫君,也不是她教養長大的兩個妹妹,甚至不是無穹公子,而是冬賦音。
“您、您就像我的母親一樣。”
冬賦音甜甜的笑了笑。
明大仙子也輕笑了一聲,伸出手揉了揉冬賦音的頭,發梢軟綿綿的。
與很多年前,初次將冬賦音從死人堆里撿回來時,為她洗頭的扎與硬的發質截然不同,摸起來真的很舒服。
“你也是我的孩子。”
——她有很多孩子,不差那一個的……
冬賦音像是小狗一樣,在明大仙子的掌間蹭了蹭,滿足的呼嚕呼嚕兩聲,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對了宮主,我已經給小主子收拾好了新樓,等到小主子復活之后,總不能跟您住在這冷冰冰的洞府里。”冬賦音掰著手指頭,悠然道。
“不然您也搬去新樓?要不要先去看看,新樓還得添些什么物什?我提前置備起來。”
冬賦音的話語嬌俏,聽的明大仙子頗為開懷,眉眼間的郁結也疏散了一二。
雖然從未奢望過,但此刻的她,倒是順著冬賦音的話語,將念頭開散了片刻,最終又斂了起來。
“添一道無字墓碑吧。”
千年了,她的孩子總得入土為安。
也不知有沒有怨恨過,被親生母親當成了棋子。
聽到這話,冬賦音是真的怔了怔:“您、您是什么意思?”
“死人是無法復活的。”
這是世間的公理。
——沒有兩片絕對相同的樹葉,沒有人能踏進同一條河流兩次,縱使時間逆轉,生命復蘇,也終歸不是那時那人。
這是明夕顏自小便懂得的道理,或者說……沒有人比她更懂得這個道理。
這是生命的本質之一,而她只是生命的旁觀者。
洞府內,驀然寂靜。
冬賦音沉默了很久,方才理解了明大仙子話語中的意思。
這時,明大仙子手中的錦布也終于裁成,既不是襁褓,也不是嬰孩小衣,那封信紙,她才終于想好措辭,留了數行字。
隨之,明大仙子起身,便向著洞府外走去,沒有喚著冬賦音陪同。
因為今日,太清宮會有一場煙火。
“您、您要去做什么?”
冬賦音忽然有些不安,握緊了袖口,心跳忐忑了許多。
“去做兩件事情。”明大仙子淺笑一答。
“或許第二件事情,比較依靠運氣,但第一件事情,我卻期待了很久,今天總歸能了一樁心愿。”
“那是?”
“他們四個都齊了,我要贏。”
——不是贏過哪一個,而是贏過所有。
……
……
星海臺內,璀璨的星光莫名黯淡。
那一角大陣之內,被薄薄的月霧所遮掩,自外界看去,竟是毫無異常,無論是帝胤還是無夜,都陷入了昏睡之中。
但月霧之內,卻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畫面。
帝胤早已蘇醒,看著無夜的眼神滿是懷念,無夜則反之,看向對方的眼神滿是嫌棄。
“許久不見。”
“不見最好。”
冷冰冰的語,冷冰冰的神情,冷冰冰的劍人。
帝胤卻沒有在意。
正像是他心中最清楚的那般,四人之中,無夜是與他最不對付的人,若是平日里被無夜尋到,兩人免不了是一場死戰。
無夜甚至不會聽他的詭辯,更不會被任何話術誘導,是帝胤最頭疼的那一類人。
但這種人作為戰友之時,卻甚為放心,不像是凡塵,雙方立場對立之時,一個轉身,或許便會被捅了不知幾把刀子。
比起凡塵,帝胤甚至覺得邪神更可愛些。
嘆息一瞬,帝胤沒有在浪費時間。
他認真的看了無夜一眼,神情卻有些奇異。
那柄刺在無夜心口的劍,雖然封印住了無夜,但不僅沒有要他的命,甚至讓他的神魂道傷,隱有恢復的勢態。
真是奇怪。
但帝胤來不及多研究,便依照與月姑娘之前敲定的計劃,為無夜解開封印,同時弱化這一角的伏天大陣。
用的是月露,實際亦是月姑娘的鮮血。
這才是那些邪神,想要殺死月姑娘,意圖獲取的東西,蘊含著世界意志的靈血。
只不過邪神需要的不是幾滴,而是全部。
也只有這等蘊含著世界之力的存在,方才能夠不留痕跡的融掉封印邪神的伏天大陣,不至于讓邪神們強行破開陣法后,受到強大反噬。
否則邪神們,大抵這個萬年,都無望等到大陣之力消耗殆盡。
那般,月姑娘被天地歸解,新的蘊含世界意志的妖靈誕生,便又是一輪更加強大的鎮壓,會加固伏天大陣的封印之力。
邪神們會更難出來,也會更難被殺死。
——封印,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一種保護。
月露漸漸歸解了封印無夜靈脈的那柄劍,同樣化解了這一角大陣之力中,大半與東土之力的聯系與交融。
現在,這一角大陣只需稍有外力……
忽然,一道雄渾的掌力,將被月露消弭到極弱的這一角陣法輕易震碎,隨之又是凌厲一掌,束縛頃刻化歸虛無。
帝胤與無夜站起身,那是一道四溢的燦金色人型光輝。
應該是個有頭發的和尚。
……
……
此時,凡塵還在騎馬趕來的路上。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