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摯聽完老人的話,只是笑了笑。
外婆對這個曾經住在四合院里的青年,有著把他當孫子看待的感情,品相好,性格溫和,年紀輕輕,話雖然不多,也是個有主意的,當時大家住一塊,沈摯沒少幫她家做事,比如充煤氣跟買米這種體力活,都是他放假在家的時候給她們老宋家做好的。
思及往事,外婆多說了兩句:“可能人老了,總是會想起以前的日子,那個時候,傾城還只有這么高。”老人伸手比了比,笑容和藹:“整天哥哥長哥哥短,每晚都纏著你一塊做作業,也不怕給你帶去麻煩。”
沈摯說:“傾城很懂事,不需要我操心什么。”
說到外孫女,外婆倍感欣慰,但想起這幾日發生的事,忍不住嘆息:“她如果一直那么懂事,倒是我這個老太婆的福氣。”
沈摯聽懂老人的話外之音,前天下午人民醫院的那場鬧劇,即便做了及時的處理,還是有好事者從顧家人口中撬出話來,在同個圈子里,自然也會有所耳聞。
沈摯問:“顧家那邊,這兩天有沒有再過來?”
“那倒沒有。”外婆搖頭,眼圈微微泛紅:“我知道這幾年孩子過得不順,難免想左了,有時候也怪自己沒給她好的家世,當初她出事,連找個關系都找不著,什么都靠她叔叔去處理。”
沈摯喉結一動,低聲說:“您別這么想,普通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活法,有錢人不見得每天都逍遙自在。”
外婆道:“要是她外公還在,肯定不會看著她犯這樣的錯。”
老人家說的‘錯’,沈摯心里明白指什么。
他交扣搭在腿上的雙手稍稍收緊,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只道:“您不用太擔心,傾城已經長大,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眼前這個沉穩英俊的青年,也算自己看著長大的,外婆下意識給予了信任,考慮到沈摯可能知道點什么,便提了幾句外孫女的事:“傾城不肯和我多說那位郁先生,在南城我也找不到人打聽,只曉得他是這邊的大老板,其它一概不知,沈摯,你了解的肯定比我多,跟外婆說句實話,這位郁先生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
沈摯耷拉下眼皮,他的睫毛很長,平添了幾分儒雅的氣質,像是經過短暫的思考,緩緩說道:“我聽說傾城要跟他結婚,當時挺意外的,我跟郁庭川只在酒席上見過一面,具體怎么樣不了解,不好做什么評價。”
他抬起頭看老人,開玩笑的道:“您也知道傾城的性格,很倔強,如果她知道我在您面前說過什么,以后指不定就不肯再搭理我。”
外婆聽了,一顆心往下沉:“你說吧,我不會告訴她的。”
“其實沒其它問題,就是對方離異,您想必已經知道。”沈摯本來靠著椅背,這會兒往前傾了身子,清俊的眉目有著欲又止的為難:“郁庭川在郁家排行老二,他的前妻出身很好,是首都頗有名望的慕家,兩個人育有一子,那孩子是個聾啞兒童,今年暑假,郁庭川還把孩子接來了南城,圈子里有傳,郁庭川跟他前妻沒斷干凈,雖然跟女明星有過緋聞,但一直沒流露出要再成家的意思,如果沒有傾城這事,指不定以后就會復婚。”
“……”外婆沒說話,臉色也不怎么好。
沈摯繼續道:“郁庭川的家庭也比較復雜,他父親有好幾個孩子,孩子不是同個媽生的,您也知道,有錢人,不管男的女的,都比較愛玩。”
‘有錢人’、‘愛玩’這些字眼,像根刺扎在老人心口。
養著閨女的人家,總不允許閨女跟浪蕩子來往,生怕孩子被騙心又騙身。
想到外孫女連孩子都有了,一股腦的要嫁給人家,還沒真的結婚,已經躺在對方床上,難保不會被對方輕賤,老人心里不可能不急,有錢人道貌岸然的,聽沈摯這么說,她更怕外孫女生了孩子沒好日子過。
外婆開口:“那孩子現在是鉆到錢眼子里,我說什么都不肯聽,家里也沒其他可以勸她的。”
說著,她看向沈摯:“沈摯,外婆一直把你當自家的孩子,你要是有機會,幫外婆勸勸傾城,她打小就崇拜敬愛你,你說兩句,可能還聽的進去。她今年才二十二歲,這一步錯以后就是步步錯,我的身體不爭氣,這些年成了她的累贅,沒有別的念想,只希望她這輩子找個真心對她好的安安穩穩過日子。”
沈摯無奈一笑:“不瞞您說,就因為我勸過,傾城剛才進門都沒多看我一眼。”
老人剛才是有所察覺,只當外孫女多年未見沈摯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還有這么一茬。
“照理說,輪不到我跟您講這些話。”
沈摯道:“您就隨便聽聽,別往心里去,也許事情不是咱們想的這樣。”
外婆嘴里應下,心里卻沒辦法把這些話聽過就算。
這時,沈摯拿著手機站起身:“外婆,我去外面打個電話。”
“去吧。”老人點點頭。
走出病房,沈摯掩上病房的門。
透過門上的玻璃,他看著里面形容蒼老的外婆,整個人仿佛置身于荒蕪的原野上,走去消防通道那里,站到窗前點了根煙,注視著樓下來往的車輛,輕輕發出一聲咳嗽。
……
開水間,宋傾城放水的時候,陸韻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怎么不給外婆請個護工,剛才在病房碰到沈徹,有些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你既然跟了郁庭川,最好還是跟沈徹保持點距離。”
宋傾城莞爾,沒有回頭:“這些年我就這個朋友,雖然關系沒有好到像堂姐你那樣跟慕少他們看完球賽能四五個人躺一張床上睡覺,但也是坦誠相交的,沒有就此疏遠的道理。”
陸韻萱碰了個軟釘子,但想到今天來的目的,還是忍了下去。
“爸爸那天醒來,第一句話問的就是你,這段日子,怕你還介懷那天的事,雖然擔心你,也不敢隨隨便便聯系你。”
“是么?”宋傾城蓋好熱水壺:“哪天有空,我會去探望叔叔。”
陸韻萱看她不冷不熱的反應,即便比自己小幾歲,這些年,似乎從沒見過這個‘堂妹’跳腳失態的樣子,在自己跟沈摯的婚禮上,還能笑著祝福他們,要不是自己看過她的日記,真瞧不出她有喜歡過沈摯。
收斂思緒,陸韻萱看出宋傾城要走,開門見山的道:“家里的公司最近情況不太好,你應該知道的吧?”
要不是陸錫山意外住院,陸韻萱幫著母親處理公司事務,她真沒想到陸家已經落到這種田地,在國外的時候,父母從沒跟她說過這方面的事,哪怕透露過只字片語,她也只以為是季節性原因,況且這兩年中國經濟不怎么好,生意差的不止他們家,著實沒想到問題這么嚴重。
陸氏現在相當于一個空殼,只要誰用力戳一戳,恐怕會立即土崩瓦解。
原先有融資意向的劉總,現在也反悔,不肯再投錢進來。
陸韻萱的朋友圈子,雖然有很多富二代,但真正幫得上忙的卻少之又少,基本都還是家里的‘太子’或‘公主’,實際掌權的可以說沒有,讓他們借點錢可以,想靠他們救起陸氏簡直是妄談。
況且,陸韻萱骨子里有種高傲,不允許她向那些朋友流露出軟弱無助的一面。
就在昨晚,沈摯的母親還問她買別墅的事。
陸韻萱深吸了口氣,不得不放低身段,對宋傾城道:“這幾個月,公司都沒接到什么單子,我聽爸媽說過,恒遠集團旗下的重工這塊,每年都需要訂購大量的工作服,如果能跟恒遠簽訂合作協議,最起碼能幫公司撐過這個難關。”
宋傾城聽完,淡淡笑起來:“我不清楚公司辦事的章程,不過也有了解,這種數額大的單子,應該是要通過招標來完成的。”
“說是招標,不過做給外人看的。”陸韻萱也淺笑:“你馬上要跟郁庭川結婚了,爸媽的意思是,家里在錦祥華府那邊有套躍層住宅,到時候拿來給你添嫁妝,咱們家已經很久沒有喜事了,郁家雖說家大業大,不缺什么,但在新姑爺那里,咱們娘家也不能給你拖后腿不是?”
所以,新姑爺沒有不幫妻子娘家的道理,是這個意思么?
能讓陸韻萱來求她辦事,這些年還是頭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