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羅氏才與李章慪完了氣,再看這眉眼,就不免有幾分不是滋味。
原來,因著間壁容家相幫,羅氏逼李家寫了切結書,羅氏做主還了奩田并一些細軟,李家立下文書,不再尋賀家要錢。
事情到了這一步,頂多是老死不相往來。孰料容家的人離了去,李章卻放:“你家孫子總是我外甥!”
外甥發達了,還能不認舅舅不成?!總不能為了不讓舅舅沾光,自己就不上進了吧?
羅氏再氣一回。似賀家這等人家,總好個面子,不似李家,因兒子爛賭又毆傷了人命,已經破敗了,再無顧忌。羅氏只得暫咽下了這一口氣。每一思及李章之語,再想一想孫子,胸口就憋悶得慌。
賀瑤芳這一招出的,并不很合時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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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節,賀家兄弟姐妹并不知道,打從李氏嫁到了賀家,怨恨的種子就已經埋了下去。
李氏的哥哥叫李章,偏巧了,賀家敘字排輩兒,便是“詩書文章”。賀瑤芳的爹占了“文”字輩,到了她哥哥這里,恰是“章”字輩的。
賀敬文與李章兩個,書讀得都是半好不好的,偏生讀書生的臭毛病一樣不少。賀敬文以為,要改了這宗族排行,是件大事,需得好生商量,李家也須得有所表示,至少要客客氣氣出個面兒。李章則以為,此事是賀家事,賀敬文合該早作盤算的。曉得外甥與他重了一個字,李章當時便大罵三天,還要賀敬文向他賠禮。
彼時賀瑤芳的外祖母還在世,有她斡旋,到底沒有撕破了臉。
眼下老人家也不在了,李章又急著要錢救兒子,新仇舊怨,才鬧出這等笑話來。
也虧得賀成章不曉得,見到了羅氏,膽氣還壯些。一見羅氏,先乖巧地喚一聲:“阿婆。”
羅氏道:“這么熱的天,你不在后頭歇著,又跑到這里來做什么?也不怕累!等會兒且有得忙呢。”
賀成章仰起頭,眨眨眼睛,答道:“我也不很累,聽說阿婆更累,我來給阿婆捶背。”
這話說得極是熨貼,羅氏心里舒服了些,卻又故意道:“你們都別來氣我,我就謝天謝地啦!”
賀成章垂下頭來,一雙胖手握在一起來回來絞著,看著十分可憐。羅氏的心又軟了,一把將孫子摟到懷里,什么李章什么奩田都拋開了,眼淚落到了賀成章柔軟的頭發上,哽咽道:“我苦命的兒啊!”
賀成章實是弄不懂羅氏在哭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爹怎么命苦了,卻感覺得出來,羅氏的心情沒那么壓抑了。他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軟軟地地伏在羅氏的懷里,心里也是一片柔軟。暗道,果然爹不在家,我是很有用的。也伸出手來,抱著羅氏的兩肋,含糊地道:“阿婆不哭,還有我呢。”
羅氏哭得更厲害了。
宋婆子見這祖孫倆哭得差不多了,方上來相勸:“又有客來了。”
羅氏親為賀成章整好了衣衫,命宋婆子與張媽媽一道護送他去前頭待客。賀成章沖羅氏像模像樣地一揖,不及轉身,前面又傳來喧鬧聲,羅氏額角一路,惟恐又出什么變故。
這回卻不是什么壞事,反是個好消息,外頭一個婆子跑了進來道:“老安人,老安人,郎君回來啦!”
羅氏閉上眼睛,挺直的腰桿也略松了松。再睜開眼,目內一片平和,輕推一下孫子:“去,上前頭去迎你爹。”
不等賀成章出房門,又小聲嘀咕:“回來了也是個不中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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