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童話
拼盡全力揮出一刀,已經貼到對手脖子上,才想起來,天哪,不!我并不是真的想這么干,我并不真想殺他,并不!
不但不,而且——無論如何不能殺他!
韋行殺過很多人,他已經習慣到麻木,當他受到攻擊,他會反擊,而且,不會評價攻擊的有效性與強度,對他來說,都是一樣,受到攻擊,反擊,一招致命。
殺什么人都可以,老人孩子男人女人,但是這些人里不包括兩個人,韓青與冷秋。
不包括。
如果他們中非死一個的話,韋行不想動手。
一招未了,立刻以相反的力道使用相反的一招,身體向前,改為向后,手臂下揮改為上揚,氣息外吐改為收回。
韋行聽到“咔嚓”一聲,悶響,那是骨頭折斷的聲音。
很可怕的聲音,劇烈的疼痛提醒他,那不是他師父的腦袋掉下來了,那是他自己的手臂折斷的聲音。
上半截手臂以千斤之力向前,下半截手臂以萬斤之力停止不動,真是好高的功夫才能做到。不過功夫再高,肉身畢竟是肉身,一雙手臂承受這樣大的相反的兩道力量,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咔嚓了。
很痛,但是沒什么了不起。骨折雖然是僅次于燒傷等級的疼痛,但是疼痛在韋行生命中不算陌生的事也不算重要的事。
然后他感到身體震動,低下頭時,一口血已涌出來。
韋行至此已經知道自己失去了抵抗與逃走的能力。
手臂痛,韋行松開手。刀掉在地上。
冷秋這時,才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
猛地停住的刀,劃破了他的衣服,劃破了他的皮膚,血把他的衣領染紅,濺在他的衣襟上。
冷秋側側頭,皺皺眉:“小子,殺人殺死救人救活,弄破一點皮又不至命,后果最嚴重。”
韋行沒有回答他,他看著冷秋身上的血,首先想到的是,對,這下慘了,就象冷秋說的那樣,要么他殺了他,要么他碰也別碰他。現在……
韋行驚恐地認識到自己失去還手之力,就算想死也要得到冷秋同意。
然后,他想到剛才那一劍——冷秋放開手的那一劍,倒底是一個計謀,還是預謀的自殺與謀殺?
韋行喘息,他的胸口起伏,他的額頭冒汗。
那個歹毒的人,他竟是預謀自殺嗎?他死還不放過他,要連累他,讓他下手殺他。
或者,只是一個計謀?讓他認識到自己是無法下手殺他的?
韋行悲哀地發現,如果那樣的話,冷秋真是太厲害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會在最后一刻覺悟,在最后一刻,韋行才知道,韓青說得是,面前這個人,是養育他的人,他可以憎恨他厭惡他唾棄他,今生今世同他做對,可是他不能殺這個人。就象對普通人,殺人是一項禁忌一樣,殺死這個人,是韋行的禁忌。
冷秋伸手摸了摸脖子,張開手,一手血,微笑:“功力大進,不過,還沒到收發自如,繼續努力。”然后他抬起腿,一腳踢在韋行肚子上,韋行飛起來,撞墻落地,再一次吐血,手臂撞到墻上,痛到眼前一黑。
韋行沒有提氣忍痛,算了,已經失去抵抗能力了,再睜著眼睛看著對手,更加痛苦,不如昏迷算了。黑暗淹沒他,可是他覺得很安心,這樣才是正確抉擇。如果死了,他得到安寧,如果活著,他不必余生都在心里留一根刺。(就象冷秋)
冷秋看著韋行閉上眼睛倒在地上,臉上的譏誚之色終于褪去。他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是什么?除了很久之前,他已經記不清的,母親還在的歲月之外,真的再沒有快樂時光了嗎?當他忍受韓青的諷刺韋行的頂撞時,當他一臉怒色破口大罵,內心深處卻覺得好笑時,當他的二個弟子站在他身后,他清楚自己背后是安全的時候,當他決定殺死冷颯卻內心惶恐,直到韓青回來報告冷颯已同燕婉兒遠走高飛的那一刻,他總是憤怒著同時快樂著。還有,剛才那一刀,劃破他的皮膚,停在他肩上的那一刀。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冷秋終于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個剛剛砍了一刀,一個準備永遠離開。無論如何這種事不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