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當爹的,加上硯臺和宣寶年紀都小,衛成對太子有些憐憫之心,但也就只是這樣,他要護自家方寸之地都不容易,實在無暇為旁人操心。再想想皇上雖然忌憚后族,太子總是他骨血,太子如今又破了相,皇上該會為他做些打算,不可能任由奴才作踐。
這么想,懸著的心就可以放下來了。
衛成繼續在翰林院和宮里兩頭跑,他入官場的時間尚短,品階不算高,資歷也不深,卻已經是翰林院里的得意人。
一個正六品侍讀卻能經常到梅芳齋行走,每旬總能見皇上兩回,他頭上的侍讀學士都沒這體面。
假使輪差表是掌院排的,早有人去鬧,卻偏偏是皇上點的人,皇上從翰林院里點了幾個,指名要他們輪流進宮去讀書講經,說他們講得好聽著舒坦,你不服氣又能怎么著?
倒是有人去問過,問掌院學士皇上依據什么選的人?論才學論見地他們都不算出眾,憑啥好事就輪到他們?
掌院學士哪里知道皇上的想法?
他順手端起茶碗,揭蓋,品了一口。慢條斯理說:“能選進庶常館并且在散館考核中表現出色留下來的,文采學識相差能有多大?皇上用誰不過是看誰更合乎心意,在御前伺候要機靈,要會看人臉色,應變得快。我們做臣子的對皇上需要存著敬畏之心,卻又不能過分懼怕,先前皇上心情不佳,你們都怕步上胡翰林后塵,明擺著欺負人把衛成往前推,人家把握住機會在御前露了臉,皇上選人的時候不就立刻想起他了。”
聽了這番話,多少人把腸子都悔青了。
總有人覺得資歷熬到了就能升上去,能不冒險盡量不要,穩當點比什么都強。
事情哪有這么簡單?
翰林官也是天子近臣,經常出入御前,就跟貼身伺候皇上的奴才沒兩樣。奴才之間何必非要分個高下?能來伺候的都差不了,就看誰能討主子歡心。
同樣的機會給過你,自己沒把握住,怪得了誰?
被皇上撇開這些心里別提多難受,好在還有比他們更難受的,衛成同屆的狀元榜眼探花郎如今也都在翰林院熬著,他們三年前頂著修撰和編修的名頭進來,現在還是那樣,都沒能升上半階。
那屆狀元是修撰,修撰屬于從六品官。榜眼探花是編修,編修正七品。衛成如今是侍讀,正六品,是同屆升得最快的那個,他還在庶常館熬過兩年……這樣對比下來,那屆殿試排名比他考前的心里能不難受?
排名靠前,后面還有家族支持,比不過一個鄉下小子。
這讓人情何以堪?
原先狀元榜眼還內斗,現在沒心思斗了,兩人都把目光放在圣眷優渥的衛侍讀身上。他們突然意識到,翰林院里最不缺的就是狀元榜眼探花,拿這屆庶吉士來說,他們甚至分不清翰林官里哪些是一榜直接授官,哪些是通過館選慢慢熬上來的,可他們全都知道,那個年僅二十六的衛侍讀是上一屆的庶吉士,他如今是皇上跟前的得意人。
衛成被庶常館里很多人當榜樣,都學他來著,同屆的狀元還有幾個人記得?也就狀元自己還把這掛在嘴邊心里沾沾自喜覺得我狀元及第這是多大的體面!
那屆狀元出身不錯,從小讓人捧習慣了,這落差讓他心里難受,還不光是難受,隨著衛成出入宮廷的次數增加,他心里甚至滋生出惡意來。
十月下旬,姜蜜又做夢了。
她夢見同僚盛情邀請男人過府做客,衛成知道眼下局勢不好,心里存著防備,借口說平常陪伴兒子的時候不多,已經答應硯臺旬休要在家里教他讀書認字,婉拒了同僚。
同僚本來安排府上丫鬟栽贓陷害衛成,想給他扣個好色之徒的帽子,說他上門做客不規矩,以此來毀他清譽。把什么都安排好沒想到衛成他會婉拒。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衛成是步行上下衙門,同僚使人跟蹤了一回,看好他回去的路線,就花錢安排了人半路攔他,鬧他說衛成白嫖吃干抹凈不認人之類。讀書人就怕跟不講理的扯皮,人家就瘋就鬧就撒潑,鬧完把你名聲毀了,這人你翻遍京城再也找不出來,別人還會說是你氣不過給她滅了口,這虧就得白吃。
夢到這出,姜蜜當真氣壞了,她又想不出好法子,就找上婆婆吳氏。
吳氏計劃著把家里囤的布匹綢緞拿去讓裁縫做兩身體面衣裳,在家穿樸素點沒什么,萬一有需要體面出席的場合,得有兩身穿得出去的。她正在合計,只見媳婦兒進屋來了,那模樣看著就有心事。
“有事兒啊?”
“有事想請娘拿個主意。”
“干站著做啥?坐下慢慢說。”
吳婆子把布料放旁邊去,回身看姜蜜坐下了,跟著坐她旁邊,擺好陣勢準備聽她講。結果才聽一句臉色就變了,姜蜜這頭一句就說她做夢了,又說這回不太好辦。
“啥事兒啊?”
姜蜜讓婆婆靠近點坐,附她耳邊把翰林院同僚設那毒計說了出來,聽她說完吳氏一拍大腿!“生兒子沒屁眼的!還說是讀書人是翰林官!手段這么齷齪!你說說看,遇上這種事,要解釋肯定解釋不清,任由她鬧名聲毀了,要動手名聲也毀了!就算認識老三的知道他不是那種人,外面穿得那么難聽不也會妨礙他?”
“我也是這么想,才會說事情難辦。這回靠三郎自個兒恐怕過不去,換條路走避開的話,也避不了一輩子。人家一計不成生兩計,兩計不成還有第三計,都成連環套了,老話也說從來只有千日做賊,沒聽說過千日防賊的,別人有心要害他,靠防怎么防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