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振漢與龔春臺趕回岳州城的時候,那支從長沙趕第五師回鄂的“湖南工商士民各界代表”隊伍已經在城里住了一晚,就等著吳司令回城了。
吳振漢一臉鐵青的回了司令部,先將第五師副師長潘康時叫了過來,向他打聽昨天發生的事情。
潘康時原是湖北新軍的隊官,群治學社干部中唯一的一個軍官,沒有他的掩護,群治學社不可能發展起來,由于他在黃泥港起義中發揮過關鍵作用,起義成功后被趙北提拔為團長,吳振漢留守九江的時候他也是主要將領之一,后來跟隨吳振漢轉戰湘贛,立下不少戰功,第五師在岳州授旗組建,吳振漢就舉薦了潘康時做旅長,委任令當天就下來了,而當時正趕上楊王鵬北上河南,潘康時謝絕了他的邀請,仍舊留在了第五師,這進一步取得了趙北的信任,于是第二天,這旅長又兼上了副師長。
吳振漢去羊樓司視察防務,第五師就由潘康時統率,兼任岳州城防司令,那幫湖南代表趕到岳州“歡送”第五師撤軍回鄂的時候,也是由潘康時接待。
對于這莫名其妙的“歡送”,潘康時也是一頭霧水,一邊向武漢拍發電報請示,一邊好吃好喝的招待這幫被人當槍使的代表,當天晚上武漢的回電到了岳州,趙北命令很簡單:不撤。
拿著潘康時轉交的總司令電報,吳振漢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岳州是共和軍戰略的一個重要支撐點,這個戰略很可能是全國戰略的一個組成部分,任何人或任何勢力都不可能改變這個戰略。
“不撤!”吳振漢重復了一遍總司令的命令,將那電報往桌上一拍,戴好軍帽。
“走,帶我去會會那幫民意代表!好家伙,硬的不行就跟咱們來軟的,這幫共進會的人倒像是唱戲的一般。”
“唱戲?文戲還是武戲?”潘康時并不知道羊樓司駐防之爭,一時也未弄明白這吳振漢地火氣是從哪里來的。
春臺一拍腰間的手槍,說道:“管他文戲武戲,誰敢破壞革命,誰就是敵人!某的槍也不是吃素的!民意代表?扯淡!湖南議院里的議員一多半都是土豪劣紳,他們算什么民意?如今的民意,就是殺狗官,吃大戶。”
吳振漢、龔春臺等人離開司令部。趕去民意代表投宿地客棧。但到了地方一打聽。才知道這幫人在岳陽樓吟詩做賦。于是馬不停蹄地又趕去岳陽樓。
岳陽樓就是岳州城地西門城樓。靠著北宋名臣范仲淹地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而聲名雀起。與武昌黃鶴樓、南昌滕王閣并稱三大名樓。當初吳振漢率軍攻克南昌。雖然第二天便撤軍挺進湖南。但還是忙里偷閑逛了一下滕王閣。到了岳州城后。這岳陽樓也逛了幾次。如果再把武昌地黃鶴樓也逛上一逛地話。這中國地三大名樓他就算是逛遍了。以后跟人吹牛地時候也少不了要扯一扯地。
但是現在看來。那武昌地黃鶴樓之行暫時要往后放一放了。總司令至今仍沒有表露出調吳副司令回武漢述職地意思。那么。吳振漢自然也不好主動提出去武漢。
到了岳陽樓。老遠就望見樓下聚集著大批百姓。正沖著樓上大聲吆喝。
吳振漢、春臺擠進人群。仰頭一望。卻見那岳陽樓上垂下兩幅很長地白布卷。五尺多寬。從城樓飛檐之上一直垂到城墻根。上面各寫著七個大字。正是范仲淹那兩句傳唱千古地名句。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人群中頗傳來幾名老夫子的高聲吟誦,抑揚頓挫,聽起來倒是順耳,那些不識字的百姓也就跟著起哄叫好。
“他們倒是清閑。”潘康時咂了咂嘴,來的路上他已聽說了羊樓司駐防之爭,對那幫“民意代表”也就沒什么好感了,不過也沒吳振漢那么大地火氣,畢竟人家唱得是“文戲”。
“衛兵,驅散人群!岳州西門戒嚴!”吳振漢壓著心頭的火,下達了命令,不多時,這岳陽樓下除了士兵之外就看不見閑雜人等了。
吳振漢領著幾人登上岳陽樓,到了城樓頂層一看,卻見一群人聚在一起,當中擺了張桌子,一名白須老者手持毛筆,正在一張宣紙上書寫著什么,眾人見吳振漢大步走來,紛紛扭頭去望,那白須老者也抬起頭來。
“原來是‘托塔天王’駕到。有失遠迎,失禮失禮。”
不等吳振漢發話,跟在后頭地龔春臺已搶上幾步,沖著那名奮筆疾書的白須老者抱拳作揖,依足了江湖規矩。
那白須老者笑呵呵地放下毛筆,走到桌前,將拳一抱,也做了個江湖手勢,說道:“龍頭別來無恙?上次一別,恍然已兩年有余,龔龍頭這肩膀上的王者之氣倒是愈發讓人折服了。昨日想登門拜訪,不料龍頭神龍見首不見尾,今日倒是叫龔龍頭先來了個回禮,失禮地是我這個糟老頭子,酒宴之上我一定先罰酒五杯。”
“兩位認識?”吳振漢微微一愣,看了看龔春臺,又望了望一邊的潘康時,卻見潘副師長也是一副茫然表情,他顯然也不知道那白須老者是什么來頭。
“這老先生便是新化縣那位大名鼎鼎的譚石屏,他是同盟會干部,當年的萍瀏醴起義,便是我與他聯手策劃的。”
春臺的話多少使吳振漢和潘康時明白了那老者的身份,不過他們都不是湖南人,也非會黨中人,與同盟會也沒什么瓜葛,對這老者倒不似春臺等人那般景仰。
“原來是同盟會的同志,有失遠迎,失禮失禮。”吳振漢拱了拱手,算是打了個招呼,一邊的潘康時也跟著拱了拱手,卻沒說話。
“這位是共和軍副總司令吳百山,那位是第五師副師長潘恰如。”春臺為雙方引見。
那白須老者走上幾步,與吳振漢、潘康時握了握手,說道:“鄙人譚人鳳,號石屏,湖南新化人氏,秀才出身,早年任俠鄉里,人送諢號‘托塔天王’,十六
了洪門,仗著這個身份聯絡各地會黨人物,為排滿興多年,卻是一事無成,若非貴軍橫掃兩湖湘,滿清倒臺在即,恐怕此刻我還在日本發愁呢。這一路過來,聽說二位勇將大名,恨不能追隨左右,今日一見,果是智勇雙全的青年俊才。”
最后那頂高帽送得有些意外,讓吳振漢和潘康時都有些不自在,要說共和軍將領中誰最有名,恐怕真的輪不到他們兩人。
“譚先生說笑了,若論‘智勇雙全’,共和軍中唯有總司令一人可擔當。”
吳振漢先客氣幾句,隨后話鋒一轉,問道:“譚先生既是同盟會干部,不知為何趕到湖南?莫非也是共進會同志派來的民意代表?”
共進會自稱是同盟會的外圍組織,與同盟會關系密切,也難怪吳副司令有此一問。
“非也,非也。”譚人鳳急忙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