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花季的女孩子面孔的線條清秀柔和,張氏往常看見她,總覺得她就算不笑,也都是一個小模樣,卻不知為何,此刻她端肅著一張臉,就有了分外冷冽孤清的味道。
張氏在心里嘆一口氣,徐氏運氣好,一輩子就沒鬧過妯娌矛盾,自己昨日同她說的話,她不明白,就沒往心里去。如今三兒媳婦一個人干活,就是脾氣再好的人,心情若沒有一點想法,也不可能。
“孩子,天暗了,蒙蒙的都快看不清了,咱先回去,明天讓東生他們兄弟來接著挖吧。”
唐荷笑了笑。少女的笑容模糊得像暮色里最后一抹明色,一閃就不見了。她低聲說道,“我再挖一會,等南生來挑最后一擔,我們就一起回去。”又叮囑張氏,“七伯娘,您趕緊回吧,夜了田路不好走,您當心點。”
張氏又勸了兩句,勸不動,只好搖搖頭,自己先回去了。路上碰到挑著空桶返回來的周南生,便出聲責備他道,“我天明兒就見著你媳婦下了田,如今天都黑了人還在田里,活兒再多,也沒有一天趕著做完的道理。我說你這孩子都不曉得疼媳婦的?”
周南生悶悶地嗯了一聲,“我們這就回。”
周老爹左右環顧,奇怪道:“南生不是早回來了么?他跟他媳婦人呢?”
楊氏尷尬地笑一笑,眼睛看著婆婆,徐氏剛給公爹和土豆娃各添了一碗湯,抽空答道:“小荷在田里挖茨菰,南生挑了桶去把茨菰運回來,說是最后一趟了,應該轉眼就著家了。”
周老爺子原本端著湯碗的手一下頓住,碗放回桌上,碰出一細微的聲響。
其他人一下安靜了下來。
周老爹遲疑地問:“這意思是說,小荷今天一個人下田挖茨菰?”
楊氏趕忙解釋:“早上我跟她一起挖的”
徐氏點頭幫腔,“大嫂說她不舒服,回來后我讓她歇著的,”又轉頭跟大兒子說道,“東生,吃完飯你帶你媳婦去郎中家瞧一瞧。”
“爹,”她又笑著同周老爺子說道,“您大概又要添一個重孫孫了。”
真的?周東生用眼神詢問媳婦,見媳婦羞澀地半點頭,就咧著嘴傻笑起來。
周老爺子卻沒有開口,神情比剛才略緩和了一點。周老爹看了一眼老父,又問大兒子,“東生今天怎么沒下田?”
周東生剛想開口,楊氏先搶著答道:“爹,是這樣的,隔壁村的賴子說他們家熏了兩百來斤的臘肉呢,讓我們上門去收,我是想著上門收還能少支他幾十文呢,就讓東生去了。原本我是想著咱家的茨菰才種了一畝,我跟小荷兩個人也做得來,誰曾想半途我就暈得厲害”
周東生也點頭,“我不單收了賴子家的,他們村旁的人家我也轉悠了一圈,剛才我一板車拉回來的臘肉,足有四五百斤呢!”
“臘肉放一兩天又不會跑!”
“爹,”楊氏賠笑,“我跟東生不是想著年關近了銷量大,怕鋪上接不上茬賣貨嘛”
“前兒咱們不是才收了上千斤的臘肉么?堂廳里還都掛了兩邊墻,就這兩天功夫能賣完?”
楊氏和周東生都低著頭不說話了。
徐氏幫著打圓場,“東生跟他媳婦也是掛心生意”
“孩子們自己想不到,你咋也想不到呢?”周老爹打斷老妻的話,“一畝田的茨菰,咱們家幾個勞力一起下田,也就是一天功夫就趕出來了。空出一個閑日我跟南生不去鋪上就是。你怎么悶不吭聲就讓今天挖茨菰了?”
“昨天聽七嫂提起這事,我就想著年關賣糧,宜早不宜遲”徐氏訕訕地答道,“早上我有事回去我娘家,就交代了兒媳婦挖茨菰,我也沒想著讓小荷一個人干到現在,誰知道她為啥這會還不回呢。”
周老爹長嘆一口氣,說道:“明天東生跟我一塊下地,今天這事不地道,村里人看到咱家勞力那么多,偏偏就讓兒媳婦一個人下地干活,多不像樣。”
“哎。”
徐氏又趕緊招呼大伙兒吃飯,“南生跟他媳婦可能要一小會才回,這冬天的飯菜冷得快,大伙兒先吃上吧。”
其他人沒來得及動,周北生先端起了他娘之前給他乘的湯就要喝。
“北生,放下,”周老爺子淡淡地說了今晚第一句話,“等你三哥三嫂回來,一家人都上桌了再一起吃。”
周北生放下碗,抿了抿嘴角。
“爹,”徐氏有些心疼看著小兒子,“北生在學堂,中午就吃一些冷飯冷湯,這會應該餓壞了,還有土豆娃,眼巴巴看著菜呢,讓他們先吃吧?”
周老爺子摸摸重孫的小腦袋,還是淡淡一句,“等著。”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章一會。因為這三四個小時兒子都睡不安穩,時不時得哄他,放得晚了些,大伙兒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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