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方致新……和他的朋友一左一右、押送著下了天橋的。
他的朋友大約三十歲左右,瘦瘦的、白白凈凈的,具體長什么模樣我沒注意……反正肯定不夠吸引人的!姓甚名誰我也不知道,方致新沒介紹、我也沒心思問。
上了一輛黑色的奧迪a6,方致新坐在后排看守著我……氣勢上是!
除了上車的時候,方致新跟他朋友講了一下地址之外,路上誰都沒有說話。
我已經不哭了,臉上干干的、腦袋空空的、身體酸酸的(一路上凍得我直打哆嗦!),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把自己和與方致遠有聯系的人或物都隔開一會兒、躲一躲。
我覺得累、很累,累得不愿意去想方致新是怎么會出現的、他和他朋友是否聽到或者看到了我和高不可攀在一起的情形、他和他的這個朋友到底是什么樣的朋友。我也不愿意去想等一下見到方致遠會是什么心情、什么感受、什么打算。我更不愿意去想他為什么會這么做、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要用謊……雖然從字面上講、他的話不是謊,但是……他的話也絕對是與事實不符的!
我累了。
路上時不時地有人在路邊放鞭炮、煙花,車子行進得不算很暢,走走停停地開了十多分鐘才到——本該是七八分鐘的路程的。
這樣嘈雜的環境、坐在一輛陌生人的車里、身邊還坐著個門神一樣的男人,我竟然睡著了。
“何小笛?”方致新叫我。
“嗯?”我被嚇醒了。
“到家了。”他低低地說了一聲、推門下了車,然后一手扶著車門、耐心地等我。
“再見!”我朝他擺了一下手,往外蹭了蹭、想要把車門拉上。
“下車!”他緊緊地按住車門,還伸手來拉我。
我輕而易舉地就躲開了、警告了他一聲:“你不是我對手、別硬來啊!”
方致新緊緊地皺眉。
司機先生扭頭過來跟我說了有史以來的第一句話:“何小姐,我這不是出租車!”
“不是出租車你拉什么客啊?”我惱了。
他怔了怔、笑了,慢吞吞地道:“那你去告我拒載好了!”
我也愣住了,看他那笑得溫吞水的樣子、更惱了。方致新、方致遠這哥倆已經夠討厭的了,怎么連他們的朋友也這么討厭呢?!“下車就下車!”我去推自己那邊的門,可是門被他鎖了。等我按下開門鍵、推門出去的時候,他已經捷足先登地跳下來、用身子抵住了車門、逼得我只能從方致新那邊下。
“綁架、你們這是綁架!我要去告你們!”一邊下車,我一邊悻悻地嘀咕。說完忽然意識到“去告某某人”是小混蛋的慣用說辭。
剛一下來,方致新就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然后又像上次一樣、順著胳膊摸到了我的手肘。
“干嘛?”我恨恨地瞪了他的手一眼、很想甩開他,可是一低頭卻看到他的右手里攥著一根白色的、折疊起來的盲杖……他已經要用這個走路了?
“不送了。”司機先生說了一句,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我狐疑地看著他鉆進車里的背影,滯后了很多時間的好奇心突然冒了上來,因為……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絲……妒忌?嗯!這兩個人肯定有點問題!不過,我還以為方致新會喜歡和夏振宇那樣的□□玩過家家呢!
“走啊?”方致新推了推我、反手在奧迪的車窗上輕輕敲了敲。
車子悄無聲息地滑走了。
我還是沒挪地兒,抻著脖子看著漸漸遠去的車牌、問:“他是你朋友還是你男朋友啊?”姐姐我現在無畏得很,而且特想找人吵一架、最好打一架才好!
方致新沒理我,反而微蹙著眉頭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什么意思?”
“嗯?”我詫異地看著他,隨即明白過來了、大笑著道:“哎喲!方大少爺,難道有人有膽跟你說這句了?誰啊?我可得好好拜會拜會他!”
“怎么了?這句話是罵人的話么?”方致新的眉皺得更緊了。
“這倒不是!人家的意思就是你自己都不想做的事,就不應該強求別人去做。也就是說,你在要求別人做事之前要設身處地為人家想一下!”我耐心地解釋了一遍。
“嗯!”他輕輕地點了下頭,再次推我。
“可以不上去嗎?”我的情緒瞬間又低落到最低指數。
“不上去問問清楚嗎?”
“沒什么要問的!”我真的沒什么要問、覺得沒必要。
“上次在香港的時候不是還打電話來問他以前的事的嗎?這次怎么不想知道了?”
“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了?”
“冷死了!”我抱著雙臂使勁跺腳,“我如果不上去的話,你會怎么樣?”
“我在這兒等你!”
“啊?”除了冷之外,我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麻煩你別說這種容易讓人誤解的話好不好?”
“誰誤解了?”
“呃?”我傻眼了。每次和他斗嘴,好像都是我落下風誒!
“上去吧!致遠會著急的!”他換了緩和一點的口氣。
“是他要你盯著我的是嗎?”我終于開始把各種細節往一起湊了。想起下午方致遠問得詳詳細細的時間地點、想起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半天的樣子、想起回到家之后他非要自己洗澡……他早就有主意、想好怎么辦了吧?哼,自己沒膽子出面、竟然叫他哥哥來當槍手。可是……咖啡廳里沒什么客人、我怎么愣是沒注意……方致新這樣的引人注目的家伙呢?“你坐在哪兒啊?我怎么沒瞧見啊?”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他輕輕嗤笑了一聲,涼颼颼地問:“除了那個男的,你的眼里還有別人嗎?”
“放屁!你什么意思?”我立刻跳了起來,“再說了,你看得見么你?憑什么這么說我?!”
“你的眼睛沒毛病、竟然都沒看見我,你說奇怪不奇怪?”他說得慢吞吞的,可是話里的溫度已經降到跟目前的環境溫度差不多了。
我再次吃憋。
“不想上去的話去會所坐一會兒吧!”方致新朝右側甩了一下頭。他穿得也挺單薄,估計也冷得受不了了。而且,看來他還打算好好教訓我一頓。
“會……哦!”拖得一刻是一刻。我不想看到小混蛋的嘴臉、比剛才更不想!想想自己先前還在沾沾自喜地以為激將法成功了,沒想到人家早就打好了小算盤、把我的一舉一動都掌握在手心之中了!哼哼,真是高手啊!
“走慢一點!”方致新有些惱火地拽了拽我的手臂。
想起了他曾經的訓誡、我連忙放慢了腳步,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他另一只手里的盲杖,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忍不住問:“你……要用那個了嗎?”
他先是愣了一下、沒明白我在說什么,隨后扯了一下嘴角、說了一句:“其實早就要用了。”
我黯然無語。
進了會所,里面黑漆漆的、都關著燈。坐在接待桌上值班的保安很客氣地上來打招呼、告訴我們:從昨天開始到后天,會所都關門。
“我們就坐一會兒,師傅!”我朝陰影里的桌椅一指道:“說會兒話就走,保證不給你添亂!”
保安師傅有些遲疑地看看我們兩個,大概是認出我們來了……估計這個小區里沒什么工作人員會不認識方致遠……和保鏢一樣的我!點點頭道:“好的,不過沒開空調哦!”
“沒關系,比外面暖和多了。”我笑笑,帶著方致新推開接待桌后面的玻璃門進去坐了。
“沒開燈?”方致新四下看了看。
“沒關系!”我大刺刺地往沙發上一攤,覺得這樣黑漆漆的環境、冷清清的氣氛正適合我此刻的心情……其實,保安師傅已經在我們進來的時候為我們點亮了桌子附近的壁燈了。看來,他的視力真的很糟糕了!
方致新也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坐姿,把盲杖放在桌子邊沿、道:“說吧!”
切!我暗哼了一聲,瞟了他一眼、沒理他。
“你跟那個男的多少年了?”
“四年!”
“為什么分手?”
“管得著么你?”
“嗯!”
“嗯……個屁!”最后兩個字我說得很小聲。不知道為什么,和方致新面對面的時候、我不敢造次。
“為什么?”他還在盯著問。
“有什么可為什么的?沒勁了唄!”我不耐煩地敷衍著。
“為什么?”
我要跳腳了!“因為他媽反對,好了吧?!”
“你還喜歡他?”
“什么?”我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你還喜歡他!”這次他用了肯定的語氣。
“放屁!”這次我很大聲。
“我是學臨床心理學的,我有開業執照!”
我怒了。“少來吧你!有執照又怎么樣?你就是神啦?看穿一切啦?人人都這么簡單的話,這個世界還有什么意思?別以為抱著書本啃過幾年就了不起了,人生是個大課堂!不是你拿了張執照就算畢業了的!”
方致新側著頭想了一會兒,點點頭道:“嗯,你的確還喜歡他!”
tnnd!我四下踅摸著有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扔到他歪著的腦袋上……怎么兄弟倆都有這個動作、這個表情?“我不喜歡他、不再喜歡他了!”可以扔的東西沒找著……就算找著了估計我也不敢扔,所以只好大聲朝他嚷。
“你只是不肯承認而已!”他的語氣還是涼颼颼的,一副處亂不驚的樣子。
“隨你怎么說!”我忿忿地甩了甩手、決定不跟他辯白了。隨便天下人怎么看、怎么說,反正我覺得沒有愧對自己的良心、更沒有愧對任何人。
“何小笛,”方致新轉頭面對著我,“我不是說你有什么做錯的地方……”
“你憑什么對我說三道四的?”我冷哼了一聲。
“ok!”方致新舉了一下手、做了個休戰的手勢,“我可以問你現在打算怎么做嗎?”
我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扭頭看著隔著一道玻璃、在微光下閃閃發光的游泳池。“不知道!”
“你怪致遠么?這些事?”
“不知道!”
“你……自己也說過,每個人都有歷史……”
“我是說過!”我挑著眉打斷了他……我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于是主動道:“我也說過我不在乎!我是不在乎,可是不在乎的是我的腦袋、不是我的心!”
“嗯!”方致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了一個,“致遠很在乎你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