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有專門的心理醫生,出門拐個角就是,陸飲冰先回自己宿舍把衣服給換了,那身病號服穿在身上她老感覺心里不舒服。
在心理疏導室待了大約半個小時,她開車回家泡了個澡,裹著大浴巾躺在沙發上,跟來影視頻。來影比女一號閑得多,在賓館被窩里躺著,只有個腦袋在外邊。
來影一見她,先“喲”了一聲:“采風告一段落了?嘖,瘦了。”
陸飲冰兩只手交疊,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對著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來影不明所以。陸飲冰的眼神忽然變了,她猛然靠近鏡頭,眸心受到劇震似的,瞳孔驟縮,里面充滿了陌生的驚怒和敵意,還有她刻意營造出的緊張的呼吸聲,透過話筒傳出去。
來影嚇得把手機扔了,連人帶被子往后滾了三圈。
陸飲冰恢復正常,挑眉道:“怎么樣?采風結果。”
“艸。”來影誠實地回答了她,又趴了回來,說,“你有病啊?不能事先提醒一下嗎?”
陸飲冰勾著唇角:“事先提醒了不就沒這個效果了嘛。”
來影:“那你怎么不去給夏以桐看啊,她不是你的親親女朋友嗎?”
陸飲冰說:“對啊,所以我怕嚇到她。”
來影說:“你就不怕嚇到我?”
陸飲冰看著她,來影頓了一秒,聳肩:“好吧,我就不自取其辱了。”
陸飲冰問:“你還沒回答我,怎么樣?”
來影手掌拍了兩下,說:“跟精神病一樣。”
陸飲冰呲了呲牙,一個笑容還沒成型就散掉了。來影敏銳地捕捉到了,問:“怎么?有事就說。”
“心跳得有點快。”陸飲冰按著自己的心口。
來影夸張地表示:“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不行,我可是有夫之婦。”
“說什么呢,正經點兒。”對著來影陸飲冰不避諱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因為當年的事她是知情人之一,來龍去脈也很清楚,陸飲冰道,“昨天晚上,我隔壁病床自殺了。”
“啊?”來影心提起來,立刻追問道,“死了?”
陸飲冰搖頭:“沒死,被截下來了,現在綁在床上,不見好轉的話估計要送去四防區。四防區就是防自殺、防殺人什么什么的地方。”
“繼續。”
陸飲冰把擦頭發的毛巾蓋在自己臉上,閉著眼睛把三號床的平時表現、收易拉罐拉環自殺、自殺失敗后說的話,以及第二天她媽媽來她又瘋了,那些事事無巨細地都說了一遍。
來影沉默了很久,唏噓說:“感覺是電影里才能看到的事情。”
“我不就是為了電影才去的嗎?”陸飲冰揭開了臉上的毛巾。
來影看著屏幕里的陸飲冰,憋了半天,長篇大論死活沒憋出來,只說了句:“小心點,注意安全。”
陸飲冰望著她的表情笑了起來。
“我不舒服就會出來放松的,沒事。”
她轉念一想:那個媽媽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棄自己的女兒,但是身為患者的陸靈筠卻巴不得自己死去,不想拖累母親。如果有精神病的是媽媽,而女兒尚未成人,她對自己的孩子應該是懷著什么樣的感情呢?她對發病時的自己毫無印象,醒來后該怎么面對女兒的目光,如果她傷害到對方呢?
腦海中一個一個的問題涌上來,陸飲冰從抽屜里翻出來紙筆,飛快地記錄著,頭也不抬道:“我有點事,你去忙吧。”
來影沒關視頻,她知道陸飲冰一定想到了什么,看看能不能偷個師,但是陸飲冰拿著寫滿字的本子,轉眼間消失在屏幕里了。
陸飲冰起身去衛生間,把臉打濕,看著鏡子里面鳳眉長目、銳氣十足的女人,看起來就是霸氣十足,一雙眼睛里都是躍躍欲試。
陸飲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上方,從臺子上找了把修眉刀,把眉毛修了修,原來的棱角消失不見,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也隨著一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長久注視之后、渾然陌生的一張臉,她的眼睛里寫滿了痛苦和隱忍。
她用腿抵住洗手臺,開了水龍頭,強迫癥一般在下面沖洗著自己的手,從手背到指縫,每個指尖,她低著頭,發出那種短促而密集的呼吸聲,像是那種被碎玻璃扎進了掌心,用鑷子一點一點地夾出來,再用棉簽消毒,是很漫長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