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節度使倒吸冷氣:“此計雖妙,恐傷朝廷信譽……”
“信譽?”秦恒抓起把沙土任其流瀉,“當突厥人用換來的鹽鐵鑄刀時,誰會跟死人講信譽?”他轉向父親,“兒臣驗過,突厥戰馬掌紋雜亂,顯是長途奔襲所致。他們真正的目標,怕是疏勒糧倉。”
秦明頷首,解下腰間玉玦拋給兒子:“持此物調安西軍。記住,我要活口。”待眾人退下,他獨對星空輕笑:“這小子,連突厥馬掌都留意到了。”
七日后星星峽伏擊成功,俘虜的突厥貴族卻供出駭人內情:高昌王竟與吐蕃聯姻,陪嫁中有三百車“會噴火的鐵管”。幾乎同時,長安八百里加急送至——工部火器庫失竊,遺失十具新研制的“霹靂火箭”!
“好個里應外合。”秦明摔碎茶盞,卻見太子鎮定地展開西域輿圖:“父皇,火器失竊是三天前,而高昌送嫁隊伍十日前已出玉門關。”朱筆在敦煌位置畫圈,“真正的火器,還在關內。”
朔月之夜,敦煌烽燧升起三道紫色狼煙。蒙摯率玄甲軍突襲商隊,在運絲綢的駱駝鞍具里起出火器。幾乎同時,太子親赴河西大獄,用突厥俘虜的皮囊酒囊引出內應——竟是戶部掌管軍械賬目的主事!
“兒臣查過,”少年將賬冊擲于案上,“此人籍貫高昌,三年前由河西節度使舉薦入朝。”他抬眼望向父親,“而舉薦他的節度使,正是主張巡邊那位。”
秦明撫掌大笑,笑聲驚起塞外寒鴉。他推開暗格,取出一卷泛黃絹帛——竟是二十年前自己潛伏突厥時繪的部落關系圖!
“恒兒,你看。”他指尖點向高昌王名旁的朱砂小字,“其母乃吐蕃公主,其妻系突厥貴女。這般人物,豈會輕易與吐蕃結盟?”
雷霆在少年眼中炸開:“他在演戲!真正想火中取栗的……是吐蕃!”
冬至祭天那日,河西捷報與吐蕃國書同時抵京。蒙摯生擒高昌王,繳獲的密信顯示,所謂聯姻竟是吐蕃借刀殺人之計。而秦明在祭壇上焚化的青詞里,悄然混入半頁《西域水文志》。
當夜觀星臺,父子共飲姜茶。太子忽然道:“父皇,二十八宿的昴宿星光暗淡,似有異動。”
“不是星光暗淡,”秦明指向西方,“是河西新鑄的銅鏡映花了天。”他放下茶盞,“明日去將作監,看看他們新磨的水晶鏡片。”
雪落無聲,銀河傾瀉。少年仰望星空,終于懂得:為君者不僅要識星象,更要明白——有些星光,原是人間的燈火。
二十四年的第一場雪,覆住了河西走廊的烽燧。秦明站在玉門關的箭樓之上,看雪花無聲地落在太子秦恒的肩頭。少年正用馬鞭在雪地上劃出西域三十六國的方位,鞭梢點在龜茲時,突然挑起一撮帶血的雪泥——那是三日前陣亡斥候留下的痕跡。
“父皇,龜茲王遞了七道降表,但每回使者腰間都別著大食彎刀。”太子踢開雪塊,露出底下焦黑的箭桿,“兒臣驗過,這批箭鏃的鍛鐵術……像呼羅珊工匠的手筆。”
秦明俯身拾起箭桿,指尖抹過箭羽的纏線方式。二十年前征討突厥時,他曾在西域見過類似的制法。“恒兒,你可知狼群如何捕獵?”他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