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秋雨濛濛,大船破開白浪,徐行水上。
兩岸群山起伏,漫山紅葉被籠在細雨中搖曳,劈啪作響,好像水幕里熊熊燃燒的火焰,一直要燒到天邊去。
只可惜陰雨連天,不見晴日,再好的風景也看倦了。
宋淺意走上甲板,細雨合著河風撲面而來,頃刻打濕她鬢發。
甲板上人影零散,船客們在房間里避雨,船工們在底艙里喝酒賭錢。
天色漸漸暗了,遠處碼頭燈火輝煌,閃爍在朦朧煙雨中。
鄭沐和劉敬用過晚飯,嬉笑著走過來。
宋淺意傳音問:“老徐人呢?”
劉敬指了指腳下。隔著一層船板,叫嚷聲、喝罵聲隱隱透出。
宋淺意皺眉:“又去賭?他哪里來的錢?”
徐三山曾經從虞綺疏那里討了兩只小型金錢鼠,訓練有方,靈活小巧,專為他看牌換牌出老千。好景不長,寒門城各大賭場發現端倪,不敢再讓他進門。
誰想到這次出來,他們一行人因故隱藏身份和修為,一路出沒于凡人市井,徐三山終于能賭個夠本。
依然好景不長,宋淺意覺得跟普通人賭錢,竟還使出修士手段作弊,好生不要臉,于是沒收了他的錢袋。
鄭沐含糊道:“他借的。”
宋淺意不信:“你倆誰還有錢借他?不買陣符材料,不買煉丹爐了?”
近十年,散修盟走向正規發展壯大,但盟里有錢,并不等于他們有錢。散修盟大額支出賬目分明,因為年底要給股東錢真人算賬分紅。
他們掙得很多,花得更多,手里不攢財。
劉敬嘿嘿笑:“我倆當然沒有,寧兄弟有唄。”
宋淺意心想,當年你們被寧危打過,見他就像洪水猛獸,避之不及,說他陰暗偏激惹不起,誰想二十多年過去,不僅不怕了,還敢找他借錢了。
“呸,就是欺負老實人!”這句話她沒有傳音,正巧被走來的徐三山聽到:“我冤枉,寧兄有錢也沒處花。”
碼頭臨近,大船拋錨,船工們散了賭局,哄然冒出來,甲板上瞬間人聲鼎沸。船載百余人,鬧市一般,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宋淺意等四人聚在角落,像一伙江湖武夫,不像修行者。
“我幫他花,這叫助人為樂。”徐三山笑道。
沒處花錢是不假。寧危晚上住在散修盟總壇,白天在擁雪學院教劍術入門。生活方面,他不喝酒、不賭錢、不逛花樓不請客;修行方面,他不用符箓丹藥,十年如一日的練劍,勤勉刻苦。
若不是這次宋淺意拜托他同行,他根本不會改變兩點一線的作息規律。
“我就不明白,人家在學院教小孩,教得好好的,非讓人家出來玩。”劉敬示意宋淺意抬頭,隔著雨簾看船上二樓那扇緊閉的窗戶:“還不是悶在房里擦劍。”
鄭沐也問:“我看寧兄過得平靜又自在,只是性格內向,你和盟主為何說他‘好似心有郁結’?”
宋淺意:“……醫修看病的直覺。”
說“內向”不夠準確,應該是沉悶無趣。
這些年他們聲名鵲起,有名聲就有八卦,就連最不靠譜的馭獸師,也遇到過幾位紅顏知己,常被朋友打趣。
散修盟里氣氛活躍自由,只有寧危格格不入,從未聽說他與誰格外親近。有人猜測他是因為少年坎坷,經受許多磨難,甚至曾舍棄舊路,從頭習劍,因而性格冷清。
“是一個不善辭的好人”,日久見人心,大家都這么說。
“你們醫修用直覺看病?那你看我有沒有病?”徐三山問。
“看你個頭,腦子有病!”宋淺意氣道,“這次出門辦正事,你們以為是來公費秋游?!”
隊友們挨過她許多年罵,忙不迭作鳥獸散。
碼頭往來絡繹,燈火通明。運貨船、浦魚船、載客船泊在港口挨挨擠擠,各地方的招呼聲、叫罵聲混在風聲河聲中,匯成一鍋煮沸的粥。勞力們喊著號子卸貨裝貨,揮汗如雨。
宋淺意看了片刻,眼底顯出一抹憂色。如今散修盟就像這碼頭,看似興旺繁華,實則魚龍混雜。
有人為互助修道而來,也有人加入后不想受盟內約束,只想打著散修盟名頭招搖撞騙,或殺人奪寶、欺壓凡人,到頭來還讓散修盟背黑鍋。
散修們沒有統一服裝或印記,盟內結構松散,不像門派里規矩森嚴,真若有心假冒,有許多空子可鉆。
這次他們一路隱藏身份遠游,就是為考察各分壇情況。青黛囑咐他們遇到敗類抓活口,最好能捉進寒門城總壇,當著盟內眾人的面處決。
“須讓別人都知道,敢冒散修盟之名作惡,就算天下之大,也無處藏身。”青黛如是說。
“天下之大,無處藏身嗎?”宋淺意自語。
從前她也這樣想,散修遍布四海,消息網四通八達。可是這么多人,怎么沒人聽說過“那個人”的消息?
原以為那人只要還在修行界活動,總免不了靈石交易,資源買賣,早晚會被“亨通聚源”蛛網般的分行和商路察覺,然而一次都沒有。
青黛說:“看來他不想被我們找到,所以隱名埋名,不跟修士打交道了。荊荻和寧危兩個人,一個不回來,一個不出去。算了,你放寬心吧。”
宋淺意相信荊荻還活著。非要說原因,大概還是醫修的直覺。
船上船下熙熙攘攘,有個勞力肩扛貨箱,脊背被壓彎,低頭匆匆走過。宋淺意看見那人右臂袖管空蕩。
她忽然心血來潮:“你等等。”
那人似乎沒聽到,一個轉身就淹沒在人潮中,好像一滴水匯入大海。天色昏暗,碼頭風急,人影繚亂,常年做苦工的人長相打扮大同小異,無從分辨。
“姑娘莫怪,那家伙是個啞巴,缺了一只胳膊,腦子也不太好。”旁邊指揮搬運的船長解釋道。他見多識廣,不愿得罪來歷不明的江湖客。
“天生的?”宋淺意有些后悔自己莽撞。
“這就不知道了,反正沒人聽他說過話。誰管誰從哪來,大家都是混口飯吃。”
宋淺意點點頭:“也對。”
“小姑娘,年紀輕輕別總皺著眉。”船長健談,見她氣質溫柔,忍不住多說兩句,“我們平時有什么想不開的,就看看那家伙。只要看見有人比自己更慘,你就覺得這日子還能過下去。”
“他過得很慘?”宋淺意問。
“啞巴又斷手,孤零零一個人,不會抽煙喝酒,也不跟別人打交道,你說慘不慘。我之前勸他趁年輕,還有一把好力氣,趕緊攢錢討個呆傻婆娘,生幾個兒子,后半輩子有人照顧……可惜他腦子不好,沒聽懂。”
勞力們每晚收了工,聚在一起喝碗渾酒,抽兩袋旱煙,吹牛閑扯講葷笑話,一輩子全憑這點盼頭活著。船長見過那啞巴之后,才知道有人慘到連個盼頭都沒有。
眾生皆苦。宋淺意想。
荊荻不可能不喝酒。她暗笑自己,二十多年過去,怎么還是一見到斷臂人,就想起荊荻呢。
荊荻即使殘廢,也能尋個凡人小國,或海外小島,做一位開山宗師。最不濟,也還有一張俊美的臉,總不會像那個啞巴一樣,淪落到污糟市井賣苦力的境地……
一念及此,宋淺意打了個寒顫。
“近來心思不靜,差點入了迷障。”她自我反省,“古人云‘天子營家國,乞人號饔飧,焦思何異焦聲?’,凡人和修士,煩憂的原因不同,煩憂的重量和心情卻相同。命運造化莫測,難道學了兩天道法,就能高高在上?”
船長看她面色更寒,不知自己哪里說錯話,繼續開解道:“今晚是十五,整條河不走船,家家戶戶祭拜水神。姑娘如果最近不順利,不如跟我們一起拜拜,求個好運。”
“什么水神?”徐三山等人湊過來,這次還拐來了寧危。
根據他們的挨罵經驗,只要寧危在,宋師太就莫名有種慈母光輝,不會太兇。
宋淺意看得好生無語。馭獸師、煉丹師、陣符師三人湊一起,生拉硬拽著一個劍修做擋箭牌,人家年紀比你們小多了。
“那就是水神廟。”船長伸手指向對岸山崖,向外地船客熱情介紹,“當地豪紳出錢,鄉民出力,費了大半年功夫才建成,好看吧?”
宋淺意仰頭望去,見那座廟宇雕梁畫棟,依山而立,一半嵌在巖壁內,一半懸在空中,像只俯瞰百里河道的巨眼。
“不錯。”劉敬算了算風水,點頭認可。
“這條河道本是三不管地界,走船怕被水匪截殺搶貨,打漁怕被水鬼纏害。近些年能太平,全靠水神顯靈保佑。每月十五,但凡這條河走船的,無論漁船還是商船,都要去祭拜。沿河大小村鎮的人擊鼓放燈,很是熱鬧。”
宋淺意好奇道:“這神當真靈驗?”
“當然。河上截貨殺人的,都莫名其妙遭了災,不是神跡,還能是什么?”
鄭沐撓頭:“那說不定是有位修士大隱于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呢?”
“修士云來霧去,關心天下大事,哪有閑工夫一直呆在窮山惡水里,守著咱們這些人?這不劃算啊。”船長只當外地人在說笑,搖頭走了。
散修們對視一眼,無法反駁。
寧危不不語,站在他們身后,像個影子。
同伴說話時,細雨漸漸停歇,他只注視著山崖上的水神廟。
他本不想出門。但停船后不久,他感到一絲若有似無的劍意飄過。劍意很淡,幾乎與山水渾然一體。
沒察覺時,周遭一切庸常,一旦察覺,整條河在寧危眼中都變得不對勁了。
這是劍修的條件反射,不是因為對方有敵意。
靈氣凋敝的地方,竟有劍道強者藏匿。事出反常必有妖,但這劍意中正平和,絲毫沒有藏頭露尾的畏縮之態。
寧危仰望水神廟,眼神漸漸變得銳利,周身沉沉暮氣散去,如一柄利劍緩慢出鞘。
“哪里不舒服?”宋淺意傳問寧危。
寧危搖頭,劍意收斂,示意無事。
“你剛聽見了吧,今晚河上停船,咱們進城放河燈,明早再出發。”徐三山與他勾肩搭背。
“不去。”寧危生硬地拒絕。同伴們早已習慣,照舊跟他嬉笑。
“我們給你帶東西嗎?”
“再借點錢吧,我去給你買酒。”
宋淺意心里大罵不要臉,寧危素來滴酒不沾,酒買回來進誰的肚子,還不夠明顯?
“我去!”寧危忽然說。
三人被他嚇了一跳,竟不知他是在罵人,還是真的改主意要去。
“喂,你等等啊!”
“別走那么快。”
寧危追著游絲一般的劍意,大步疾走。
城中車馬川流,人潮如海,不方便施展身法和修為,只能憑眼力和神識尋找。
但他不擅長這種事,撞到臉色通紅的姑娘,生硬地道歉;撞倒別人攤位上燈架,尷尬地賠錢。
走得越快,越顯跌跌撞撞。
不在這里,也不在那里。他路過無數個人,看過無數張臉,千帆過盡皆不是。
“公子找人嗎?公子找誰?”有提燈姑娘被他撞到,掩嘴而笑。
寧危搖頭:“不,我找……”
他答不出,卻好像回到少年時,心里填滿偏執瘋狂的念頭,只顧追著劍意疾走。
夜已深了,人潮散去,繁華落場。
寧危越追越快,雙目泛紅,從碼頭到城里,再從城里到河畔山崖。
山風浩蕩,葉落漫天。
他持劍沖進水神廟:“出來!”
祭拜早已結束,廟宇空寂,只有他喊聲回蕩。供桌上神像微笑垂眸。
如果有人看到,恐怕不相信。寧危說話、教課總是不起波瀾的語調,何曾像現在一樣,對著廟里一尊塑像發狠:“你出來!”
一道人影從塑像背后走出來,身形蕭索。
供桌上燭光幽微,照亮他半邊面容。
那人衣著襤褸,不修邊幅,神色有些無奈。似乎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兜了一大圈,甚至躲進危崖小廟,還是沒甩脫這個固執劍修。
寧危仔細看著他:“是你。”
竟然是你。
果然是你。
夜空無星無月,崖上風大,崖下水急,黑魆魆不見半點光亮。
兩個人站在水神廟前,從此處遠望大河對岸,隱約可見城鎮輪廓。那里高樓連綿,河上飄著花燈,亮著漁火。一條河分開兩個世界。
命運就像這條大河,奔流不舍晝夜。寧危與荊荻,總是站在河的兩岸。
一人滿身光華,另一人便深陷黑暗。你顯赫時我弱小,我風光時你落魄。
只有這一次,他們并肩站在危崖上,遙望對岸。
相對無,唯有河水東流去。
散修盟里的幾人,知道寧危與荊荻有舊怨,從不在寧危面前提起荊荻,甚至刻意回避關于過去的話題。
其實寧危沒那么敏感脆弱,他一直在想,如果見到那個人,他會變成什么樣,過什么日子,說什么話。他們不是老友重逢,大概不必說“好久不見”。
“你看起來過得不錯。”荊荻先開口。他聲音低沉而滯澀,吐字發聲都生疏了。
“你去了哪里?”寧危問。
“去種地砍柴、拉船趕車、卸貨搬貨,哪里有口飯吃,我就在哪里。”
荊荻說著笑了笑。
寧危有一瞬間恍惚。對方這一笑,竟與少年時重合。
多年風吹日曬雨淋,荊荻白皙的皮膚變黑,俊美的面龐生出青色胡茬,結實的體魄變得削瘦,眼中輕佻神采變得滄桑而寂寥,再配一身打滿補丁的舊布衣,頭發胡亂扎在腦后……
這副模樣,就算從前最親密的朋友親眼見了,只怕也認不出、或不敢認他。
他將自己沉到污泥濁浪里,看見人間的底色。
沒人知道他喝過最好的酒,使過最快的劍。
朋友羨慕他,姑娘愛慕他,擁有許多人渴求的一切。
一生能有多少好時候?韶光易老,從此以后的深夜與寒冬怎么走?
寧危臉色微白:“你何必自苦?”
“嘗人間疾苦,不是苦。心里困苦,才是苦。”荊荻反問,“你何必自困?”
旁人對他過往避而不談,只有荊荻敢當面說他自困。
寧危沒有回答,認真問他:“你后悔嗎?”
“我少年荒唐,做過許多錯事。半生誤我是輕狂,追悔莫及。”
寧危凝視著他:“那如果能重來,做個普通人,不必大起大落……”
荊荻笑了笑,“此生踏上修行路,拿過劍,見過天地,值得。”
“好一個值得,我想看你的劍。”
未經思索,寧危一句話脫口而出。剎那間,仿佛無形囚籠打碎,胸腔燃起戰意,沉寂多年的內心重新鼓噪,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劇烈心跳。
他重復一遍,“我想看你的劍。出劍!”
“我已經沒有劍了。”荊荻道。
寧危劍鞘一轉,指向崖下滔滔大河:“那這條河是什么?”
它不就是你的劍嗎?你還敢說你沒有劍?
你是不想與我論劍,還是不敢?你我不分先后地毀道重修,二十三年過去,誰的劍道更勝一籌?
荊荻稍怔,又笑起來:“不錯,我有一劍。”
他話音未落,劍意激蕩充斥廟宇,燭火剎那熄滅。像一柄沉入泥沙、久經風雨的古劍被人猛然拔起,寒光四射。
折戟沉沙,鐵未銷。
“但你還差一劍。”荊荻一字一頓說。
寧危對上他目光,識海忽然一震。
他看見百里河道濁浪滔天,泥沙俱下。
兩岸連山紅葉燃燒,風雨飄搖。
他少時練劍,那是明月湖的劍。霽霄指點過他三劍,那是霽霄的劍。
荊荻有一劍。自己與之爭鋒的一劍又在何處?
寧危回神。
西風穿行于山林間,腳下依舊是百丈危崖,茫茫大河。
“你還喝酒嗎?”寧危眼神明亮。
“該喝的酒,前半輩子我已經喝完了。你要拿什么酒請我?”
笑聲未盡,人影已遠。
***
寒門城秋意正濃,大小街道盡數覆著金黃落葉,清晨才掃過一層,轉眼又堆滿。
錢譽之今日看賬心思不靜,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葉子,總覺得有事將發生。
臨近日暮,他召來老掌柜詢問:“樓下吵什么?樓里防護陣法怎么全開了?”
掌柜苦著臉解釋:“寧真人來買酒,酒給他拿了許多,他只說不夠好。其他客人圍著看熱鬧。修士越聚越多,我怕出事情……”
錢譽之皺眉,卻又笑起來:“我的商路遍布三界,我的亨通聚源匯聚天下至寶,世上沒有我錢譽之做不成的生意,今天怎么能被一壇酒難倒?”
他站起身,整整衣袖,“開寶庫,我親自去。”
各式各樣的酒壇,已經擺滿大堂。寧危站在其中,他對面三四位掌柜,十余位伙計抓耳撓腮。
周圍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爭先胡亂起哄:“還有沒有好酒啊,寧師說了,這還不夠好!”
錢真人搖著折扇下樓,吩咐了兩句話。伙計們如蒙大赦,手腳麻利地收拾地面,又有掌柜從后院捧來新的。幾位掌柜手捧酒壇,挺胸抬頭地站在錢譽之身后。
“這是哪位掌柜,排場真大,怎么從未見過?”
“小聲點,這是亨通聚源幕后大老板,錢譽之錢真人。”
“竟是錢真人親自來了。”
寒門城內禁死斗,平日修士們只能看看熱鬧,沒想到今天竟然有大熱鬧看,一時間奔走相告,呼朋引伴往“亨通聚源”去。
錢譽之笑問:“客人想買什么酒?”
“最好的酒。”寧危答。
錢譽之拎起身后一個朱紅酒壇:“這一壇,北冥山秘法釀制,五十年西風烈,包你喝不過三碗,夠不夠好?”
“賣給我!”有好酒的修士大喊。
寧危卻搖頭:“不夠。”
錢譽之轉向綠漆酒壇:“這一壇,百年老窖竹葉青,取南靈寺甘泉水釀造,尋常人僅僅沾一滴,就要大醉三日,夠不夠好?”
堂間響起抽氣聲。
寧危搖頭:“不夠。”
錢譽之再換:“這一壇,三百年青松酒,曾埋在松風谷神木下,天地靈氣日夜滋養,已經養出酒蟲。別說尋常人,就是修行者喝一口,也要立刻醉倒,夠不夠?”
“不夠。”寧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