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依舊熱鬧。
東城街內,來了一位破舊的歸鄉人。
低著頭,佝僂著身子,只想快點回到那個記憶中的家。
東城街,米鋪。
還是那個地方。
只是,大門緊閉,木門上滿是污跡,門前還堆著一些碎磚亂石。
小虎的心,猛地一沉,看向周圍。
此時的鄰居也認出他來了,看他的眼神,充滿了鄙夷與幸災樂禍。
那些他曾經看不起的人們,如今都能對他吐上一口唾沫。
他并未理會,顫抖著推開那扇虛掩的門。
“爹?娘?我回來了……”
院子里,荒草叢生,一片破敗。
一陣寒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也卷起了小虎心底最深的恐懼。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院子中央。
那里,有個新堆起的墳包。
沒有墓碑,只有一塊木板。
轟!
小虎的腦海中,仿佛有驚雷炸響。
他踉蹌著,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最終雙膝一軟,跪倒在墳前。
他伸出手,顫抖地撫摸著那冰冷的木板,看著上面寫著:虎父虎母之墓。
“爹……娘……沒,沒了?”
小虎瞪大眼睛,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喉嚨里像是被灌滿了滾燙的沙子。
“啊……啊啊啊啊!”
壓抑到極致的悲慟,化作一聲聲哭喊,從他的胸腔中迸發出來。
悔恨的淚水決堤而下,滴落在冰冷的泥土上。
他用力地捶打著地面,指甲摳進了泥土里,鮮血淋漓也渾然不覺。
“我錯了……我錯了……爹,娘,我錯了啊!”
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不是權勢,不是修為。
是家。
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會無條件愛他,包容他,等他回家的兩個人。
天空中,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
雪花落在他的頭上,肩上,很快將他染成了一個雪人。
徹骨的寒冷侵襲而來。
他打了個哆嗦,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過茫茫的風雪,望向了不遠處河邊的那座畫舫。
那里,一盞溫潤的燈火,在風雪中亮著。
一如當年。
那是他記憶里,除了家之外,唯一的溫暖。
小虎從地上爬了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片燈火走去。
終于,他來到了畫舫前。
他抬起那只滿是鮮血和泥土的手,輕輕地,又仿佛用盡了力氣,敲響了那扇門。
咚。
咚。
風雪中,他用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哽咽著,像個無助的孩子,發出了最后的哀求。
“蕭寒哥……我沒有家了。”
李寒舟的眸光沒有一絲波瀾。
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畫師。
一個在人間行走了許久,見證了太多故事的畫師。
他見過奸詐,也見過親情。
他見過帝王將相的野心,也見過販夫走卒的奢望。
小虎的故事,只是他所見證的萬千畫卷中,筆觸較為濃重的一幅罷了。
叩門聲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身體滑落,靠在門板上的沉悶聲響。
風雪更大了,發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嘯,像是要吞噬掉這天地間的一切。
許久。
門外又傳來微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個孩童在夢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