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哥……”
“我想吃你做的飯了。”
李寒舟懸著的手腕動了。
筆鋒落下,在宣紙上勾勒出一條流暢而有力的線條。
不是山川,不是河流。
而是一個人的輪廓。
一個父親的輪廓。
他畫得很慢,很專注,仿佛這世間只剩下他與手中的筆,與眼前的畫。
門外,小虎見畫舫內并無反應,也明白了。
他抹去臉上的淚水,站起身來。
好像是有所意動,朝著臨安城外走去。
李寒舟能感知到,那道曾在他記憶里留下過鮮活印記的生命光火,正在遠離。
而那個方向是。
虎牢山。
……
李寒舟沒有停筆。
他畫出了一個慈祥的母親,她正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臉上帶著滿足而溫柔的笑意。
他又畫出了一個少年。
是當年那個在米鋪里,穿著打著補丁的舊衣,因為一碗碎肉面而雙眼放光的少年。
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他的笑容很干凈,干凈得像此刻窗外的雪。
還有一位父親,正看著笑嘻嘻的兒子,臉上掛著幸福的笑。
李寒舟的筆觸,前所未有的細膩。
他畫出了父親粗糙手掌上的老繭。
他畫出了母親眼角的溫柔皺紋。
他畫出了少年凍得通紅的鼻尖,以及那雙清澈眼眸里,對未來最質樸的憧憬。
一家三口,圍坐在一張簡陋的方桌前。
屋外的風雪很大,屋內的燈火很暖。
李寒舟的筆尖,落下了最后一筆。
嗡!
當畫筆離開宣紙的那一剎那。
整個世界,在李寒舟的感知中,靜止了。
他能看到,窗外那一片片飛舞的鵝毛大雪,就那樣突兀地懸停在了半空中。
呼嘯的寒風,好像也凝固了。
不再是聲音,而是一種靜默流淌的勢。
畫舫內,暖爐里跳動的火焰,變成了一幅凝固的橙紅色畫卷。
空氣中浮動的微塵,都停止了它們毫無規律地飄動。
他手中的畫筆,桌上的墨錠,身下的木椅……
李寒舟的內心,無比平靜。
如同一面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古鏡,清晰地映照出這靜止的天地。
李寒舟拿起畫,靜靜地看著。
畫中,少年抬起頭,對著畫外的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李寒舟的嘴角,也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他沒有救那個叫何虎的將軍。
但他把那個叫小虎的少年,永遠地留在了紙上。
李寒舟抬起頭,目光穿透了畫舫的墻壁,穿透了漫天的風雪,望向了那個孤零零的墳包。
雪,已經把他們徹底覆蓋,與大地融為了一體,再也分不清彼此。
就像這世間的許多人,許多事。
來過。
然后消失。
不留一絲痕跡。
李寒舟將畫卷緩緩卷起,珍重地放入了行囊的最深處。
他走到窗邊,推開了窗。
風雪重新呼嘯,帶著刺骨的寒意涌入畫舫,吹動了他的青衫。
臨安的雪,依舊很大。
只是這東城街,又少了一個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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