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智昌年近六旬,此刻竟然直挺挺跪了下去,面如死灰。
“相爺,小人絕無隱瞞相爺之意。”他聲音發顫,“苗家許多子弟擔任官職,也都是大家舉薦,然后過了手續章程.....,說到底,他們不論干什么,都是效忠相爺......。相爺年事已高,所以.....有些瑣事就不敢驚動相爺......!”
“哈哈哈......!”淵明公撫須笑起來,“你們都聽到了,年紀大了,就真是惹人嫌棄。智昌賢弟原來也嫌棄老夫年事已高,管不了事......!”
苗智昌更是駭然,抬手用衣袖擦拭額頭冷汗。
他扭頭看向其他人,只希望幾人出面幫自己說幾句話。
但那幾人眼觀鼻鼻觀心,并不理會。
“十幾年前,老夫也是這樣和你們說話。”淵明公感慨道:“那時候老夫就說過,若是都自私自利,山南門閥就只能是一盤散沙,成不了大氣候。只有上下齊心,互相幫襯,遇事擰成一股繩,才能有所作為。此后你們也知道,老夫在朝之時,咱們山南士紳子弟在朝為官者不計其數,大梁各道許多要職也能被我們山南子弟所有......!”
幾人紛紛道:“山南道能有今日之榮光,全都是仰仗相爺庇護咱們這些人。”
“也不必說這種違心之。”淵明公輕嘆道:“山南門閥如今還是臥薪嘗膽,低谷之際。起起伏伏,那也是常事。今日養精蓄銳,他朝才能東山再起。這種時候,我們更應該互相幫襯,同心協力。智昌賢弟,苗家在忠州吃獨食,傷害了忠州其他世家的利益,如果老夫視若不見,那山南道大大小小二十多州,諸多門閥世家便會沒了規矩,自己人互相攻訐,如此一來,山南閥門再想東山而起,便是癡人說夢了。”
他站起身,背負雙手,緩步走到窗邊。
天色將暗,外面的雨勢并未減弱,瓦緣流水成柱,在窗外灑落下來,如同水簾子一般。
“樹倒猢猻散......!”淵明公看著外面的大雨,沉默許久,忽然冒出了一句。
在場幾人同時變色。
本來還坐著幾人幾乎都是瞬間起身。躬著身子。
“相爺,我等誓死都會追隨相爺。”有人堅定道:“相爺的吩咐,無人敢不從。”
“這些年你們也出了不少力,也許不少人心里會有怨。”淵明公平靜道:“你們也都一把年紀,來一趟襄陽也不容易。有些話老夫就不藏著,和你們直接說。不要只看眼前一點蠅頭小利,目光放長遠些。你們的付出,終究是有收獲.....!”
“王朝更替,世家興衰。”淵明公背手緩緩轉身,掃視幾人,“老夫在朝之時,山南門閥也只是不受欺辱,并沒有真正風光過。往前數,其實山南世家門閥已經有近三百年沒能揚眉吐氣,在朝中始終只是配角,為人使來喚去。很多人覺著,老夫當年從朝中致仕退隱,山南門閥就再也沒有出頭之日.....!”
苗智昌忙道:“相爺,我們.....沒有這樣想。我們都盼著相爺復歸朝堂,帶著大伙兒再光宗耀祖......!”
“老夫只是告誡你們,無論山南門閥前程如何,在老夫有生之年,誰想跳出來興風作浪,老夫絕不容他。”淵明公雙眸冷厲起來,“老夫已經令人打造了很多棺材,誰若需要,老夫絕不吝嗇.....!”
此一出,在場幾人更是后背生寒。
苗智昌面色泛白,身體顫抖。
胡聽得門外傳來恭敬聲音:“老爺......!”
“今天就到這里。”淵明公忽然展顏笑道:“來一趟襄陽不容易,先都去歇歇,回頭好好逛一逛......!”
幾人不敢多,都是畢恭畢敬行禮,爾后退了下去。
“進來!”
等幾人退下,淵明公才吩咐道。
門外走進一名布衣布帽的老仆,五十多歲年紀,比淵明公倒是年輕的多。
“老爺,姑爺和賈正清、趙德慶三人昨天下午一同出城。”老仆干脆利落道:“已經過了十二個時辰,三人尚未回城,不知要不要放信鴿問問情況?”
淵明公眉頭一緊,“三人一起出城?事先為何沒有向老夫說一聲?”
“賈正清出城之前,倒是讓人知會了副使鄭硅一聲,說出城辦事,最遲今早便會趕回來。”老仆道:“鄭硅也沒當回事。但直到今天下午,姑爺他們也一直未歸,鄭硅擔心出了什么意外,所以趕緊過來告知。”
“鄭硅在何處?”
“已經請進園子,正在前面等候。”老仆道。
淵明公輕撫白須,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請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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