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怎么有點冷?”
沈青云把圍巾解下來搭在椅背上,指尖碰了碰玻璃窗,冰涼的觸感順著指縫蔓延:“供暖不行?”
老板往爐膛里添了塊煤,火苗“騰”地竄起來,映得他臉頰發紅:“您是外地來的吧?”
他搓著凍得發紅的手,指關節有些變形:“咱濱州的供暖啊,這幾年就沒熱乎過。管道是老的,鍋爐是舊的,熱力公司說改造沒錢,老百姓在家得穿棉襖。”
張耀祖往沈青云碗里夾了塊鍋包肉:“去年冬天更邪乎,我丈母娘家室溫才十二度,天天抱著電熱扇過。”
他的臉上此刻堆著無奈的笑,對沈青云解釋道:“打了無數次投訴電話,熱力公司就說正在檢修。”
“檢修了多久?”
沈青云的筷子在碗里停住,不解的問道。
“從十一月說到三月,開春了也沒修好。”
老板端著酸菜粉過來,搪瓷盤邊磕掉了塊瓷,無語的說道:“您看我這屋,墻角都長毛了。實在沒法子,自己裝了個小鍋爐,每天燒煤也得百八十塊。”
他往爐膛里啐了口唾沫:“熱力公司的老總住別墅區,人家自己燒壁掛爐,哪管咱老百姓的死活?”
沈青云放下筷子時,瓷碗與桌面碰撞發出輕響:“吃完去熱力公司看看。”
張耀祖的手頓了頓,隨即低聲說道:“老板,要不先讓他們來匯報?直接過去怕是……”
“看看才放心。”
沈青云把圍巾重新圍好,羊毛材質蹭過下巴,淡淡地說道:“老百姓的冷暖,不是聽匯報能聽出來的。”
他都這么說了,張耀祖也不好說什么,只能點頭答應下來。
…………
吃過飯,幾個人便開著車前往熱力公司。
周大偉把車停在熱力公司門口的梧桐樹下時,十二點的鐘聲剛過。
灰色的辦公樓掛著“濱州市熱力集團”的銅字招牌,門口的臺階上坐著七八個裹著棉襖的老人,其中一個穿軍綠色棉褲的大爺,正往凍得發紅的手上哈氣。
“我去問問。”
張耀祖拉開車門,黑色夾克的下擺被風掀起一角。
他快步走到人群邊,彎腰跟那個軍綠棉褲的大爺說了幾句,手指時不時往辦公樓里指。
沈青云透過車窗,看見人群里有個穿紅色羽絨服的女人,正舉著手機錄像,屏幕在陽光下泛著白光。
她身邊的男人抱著個裹得嚴實的孩子,孩子的小臉貼在他肩頭,鼻尖凍得通紅。
“沈書記,是南港區富強小區的居民。”
張耀祖快步回來,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散得很快,對沈青云說道:“他們說家里暖氣從上周就沒熱過,昨天測室溫才十三度,來找老總討說法,保安不讓進。”
沈青云推開車門,冷風瞬間灌進領口。
他剛走兩步,就聽見辦公樓里傳來爭吵聲,穿紅色羽絨服的女人正拍著玻璃門大喊:“出來人啊,我們交了取暖費,憑什么受凍?”
門里的保安抱著胳膊,軍大衣的紐扣掉了兩顆:“說了老總不在,你們再鬧就報警了。”
“報警?”
女人冷笑一聲,把手機懟到保安面前:“去年報警三次,警察來了說管不了,是不是收了你們好處?”
沈青云正要上前,眼角的余光瞥見東邊路口拐過來兩輛白色面包車。
車身上印著“騰達物流”的藍色字樣,輪胎碾過結冰的路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不好。”
張耀祖突然拽了把沈青云的胳膊,他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書記小心!”
話音未落,面包車嗖的一下從沈青云面前飛過,如果不是張耀祖拽了一下,恐怕沈青云就要被撞飛了。
沈青云眉頭皺了皺,只見那面包車已經停在人群前面。
車門被猛地拉開,下來十幾個穿著黑色沖鋒衣的壯漢,手里的鋼管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帶頭的刀疤臉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聲音像砂紙擦過木頭:“誰他媽在這兒鬧事?”
穿軍綠棉褲的大爺顫巍巍地站起來:“我們……我們找熱力公司說供暖的事……”
“供暖?”
刀疤臉突然笑了,抬腳踹翻旁邊的自行車,大聲喊道:“老子讓你們暖和暖和!”
說著話,他揮了揮手里的鋼管:“給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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