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性很大。”
沈青云放下晾衣架,金屬桿碰撞地面發出輕響,淡淡地說道:“林正的供詞太完美,完美得像有人教他說的。而這晾衣架上的磨損,或許才是真相。”
正說著話,小李在床板下發出驚呼:“沈書記,程支,你們看這個!”
兩人走過去,只見小李從積滿灰塵的床板縫隙里抽出個牛皮紙檔案袋,檔案袋邊角已經泛黃,上面還沾著幾根稻草,顯然藏了很久。
沈青云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拆開檔案袋。
里面是一疊泛黃的紙,最上面是張黑白照片。
年輕的支教老師站在土坯教室前,笑容干凈得像山泉水。
照片下面是尸檢報告、現場勘查記錄,還有幾頁手寫的筆記,字跡娟秀,是陳光的筆跡。
“蕭明遠,十年前香房區支教教師溺亡案。”
沈青云翻到結案報告,上面意外落水四個字被紅筆圈了又圈,旁邊寫著“疑點:肺部積水含安眠藥成分。”
程凱湊過來看:“我有印象,當時結論是失足落水。因為死者生前有抑郁癥,家屬也沒異議。”
“但陳光不這么認為。”
沈青云指著筆記里的記錄,緩緩說道:“他查了蕭明遠的通話記錄,死前三天曾給市紀委打過三次電話,都沒接通。還有這個……”
他抽出張銀行轉賬單:“案發前一天,有筆五萬塊的匯款從香房區教育局賬戶,轉到了蕭明遠的卡上。”
小李突然說:“十年前香房區教育局局長,是現在的區長程立東。”
“你怎么知道?”
沈青云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咳咳,我就是香房區的,那時候家里去教育局找過程立東辦事。”
小李苦笑著說道。
“陳光為什么要查這個舊案?”
程凱的聲音有些發顫,驚訝的說道:“他出獄后不找工作,不聯系親友,就為了翻這個十年前的案子?”
沈青云走到窗前,推開那扇裂了縫的窗戶。
潮濕的風灌進來,吹起檔案袋里的照片。
他想起林正在審訊室的眼神,想起陳光案卷宗里那些看似完美的證據,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翻案。”
沈青云的聲音帶著寒意,平靜的說道:“是復仇,或者說,是揭露真相。”
他指著筆記里的一句話:“蕭明遠日記:程與人合謀,侵吞教育撥款,我看見了賬本。”
程凱倒吸一口冷氣:“您是說,蕭明遠發現了程立東的貪腐證據,被滅口了?”
“有可能。”
沈青云合上檔案袋,指尖在意外落水四個字上重重一點:“陳光三年前查到了這個真相,所以才被羅織罪名,送進監獄。”
他想起陳光在獄中拒絕減刑的報道,當時覺得不可思議,現在才明白,那不是頑固,是在用沉默對抗。
陽臺上的伸縮晾衣架被風吹得搖晃,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屋里格外刺耳。
沈青云突然想起林正翻供時的眼神,那種近乎悲壯的決絕。
如果陳光是自殺,林正為什么要頂罪?
為什么要用地鐵拋尸這種極端方式?
“他是想讓我們發現這個。”
沈青云舉起檔案袋,目光穿透窗外的雨幕,望向市政府大樓的方向:“林正知道,只有把事情鬧大,鬧到我不得不管,這些被掩蓋的真相才能見光。”
屋里的霉味仿佛突然變得濃烈,沈青云看著那張蕭明遠的照片,年輕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眼。
十年前的溺亡,三年前的受賄案,如今的自殺與頂罪,這一切像串在一起的珍珠,最終指向那個高高在上的名字。
“程凱。”
沈青云把檔案袋放進證物袋,拉鏈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派人保護好現場,尤其是這個檔案袋。另外,查程立東和蕭明遠案的關系,查陳光入獄前后的所有會見記錄。”
他頓了頓,補充道:“動靜要小,直接向我匯報。”
程凱連忙答應下來。
走出平房時,雨已經停了。
夕陽從云層里鉆出來,給斑駁的墻面鍍上層金邊。
沈青云回頭望了眼那扇裂了縫的窗戶,仿佛看見陳光坐在桌前,借著昏暗的燈光,一筆一劃地寫下那些真相。
他用三年牢獄、一條性命,還有一個精心設計的殺人案,在黑暗里點燃了一簇微光。
而他沈青云,必須讓這簇光,照亮那些被掩蓋的罪惡。
巷口的積水里,映出沈青云堅毅的身影。
他握緊手里的證物袋,快步走向停在路邊的車。
這場仗,才剛剛開始。
………………
回去的路上,沈青云坐在車里,臉色相當的嚴肅。
“老張。”
他想了想,開口對秘書張耀祖說道:“你回去之后,搜集一下相關的材料,包括蕭明遠十年前落水身亡前后紀委有沒有收到過舉報信,還有他個人的一些情況。另外還有陳光這個人的情況,都調查一下。”
“好的,書記。”
張耀祖聞連忙點頭答應著。
作為秘書,這是他的職責之一。
領導交代下來的任務,他必須要盡快完成才行。
“你們說,是什么樣的力量,能讓一個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輕人,選擇賭上自己的仕途去挑戰那些未知的黑暗?”
沈青云看著不斷向后倒退的風景,忽然開口說道。
周大偉和張耀祖兩個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沈青云了。
很顯然。
現在的沈書記心情非常差,接下來的幾天,如果有人不開眼激起了沈書記的怒火,那這個人恐怕就要倒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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