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沈青云對于這次的調研,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甚至在發現程立東和朱正華等人弄虛作假之后,他心里面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畢竟這證明自己之前的某些猜測不是無端的,而是確有其事。
回到市委這邊,他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里剛做好,張耀祖就走進來,對沈青云說道:“書記,咱們江北日報社的一個記者名叫高翔的,他想見您。”
“高翔?”
沈青云眉頭皺了皺,一臉茫然。
“是的。”
張耀祖點點頭:“我驗證過了,確實是省報的。”
“那讓他進來吧。”
沈青云想了想說道,畢竟是省報社的記者,給個面子好了。
秋雨過后的濱州透著清冽的涼意,市委辦公大樓三樓的書記辦公室里,百葉窗斜斜地漏進幾縷天光,在紅木辦公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高翔捏著公文包的手指微微發白,他站在離辦公桌三米遠的地方,目光掠過墻上“為人民服務”的匾額,最終落在沈青云身上。
這位剛處理完一摞文件的市委書記正端起搪瓷杯喝水,杯沿的茶漬透著經年累月的痕跡。
“高記者請坐。”
沈青云抬手示意對面的藤椅,聲音里帶著剛放下工作的微啞。
他注意到這個年輕人眼里的局促,卻掩不住眼底的執拗。
那是新聞從業者特有的、對真相的渴求。
印象里,葉霓裳早些年也有這樣的眼神來著。
高翔坐下時,椅子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他解開公文包的搭扣,卻沒有立刻拿出東西,只是雙手交握放在膝上:“書記,冒昧打擾您,我是想問問陳光死亡案的進展。”
沈青云將搪瓷杯放在杯墊上,杯底與木質桌面碰撞發出輕響。
“市公安局正在全力調查,有結果會第一時間通報。”
他的語氣平穩,目光落在對方緊繃的下頜線上,大淡淡地說道:“高記者跑政法口的?”
“是,我跑了三年。”
高翔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從公文包里抽出一個錄音筆按下開關,對沈青云鄭重其事的說道:“但今天來不是以記者身份要通稿,是有私事。”
沈青云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他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節奏沉穩如鐘擺:“私事?”
“我父親也是警察,您在省公安廳做副廳長的時候,他曾經在您手底下工作過。”
高翔突然抬頭,眼里的局促褪去,只剩下坦誠,對沈青云說道:“他總說,您在省公安廳的時候,為了查一個團伙殺人案,親自帶隊不惜跑了幾千公里,去草原那邊抓人。”
辦公桌上的電話恰好響起,沈青云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按下了拒接鍵。
他看著高翔年輕卻寫滿認真的臉,記憶忽然翻涌。
印象里,刑偵總隊當中還真有一個總愛給新人講審訊技巧的老高,沒想到這是他的兒子。
“你父親還好嗎?”
沈青云的語氣柔和了些:“我對他有印象,很有能力的一個人,在預審方面很厲害。”
“他去年退休了,在家養花。”
高翔的嘴角牽起一絲笑意,很快又沉下去,嚴肅地說道:“他讓我跟您問好,還說……沈書記是他見過最正直的警察。”
窗外的風卷著落葉掠過玻璃,發出沙沙的輕響。
沈青云的指尖在桌面上停頓,當年在省公安廳的日子像老電影般在腦海里閃過。
審訊室的白熾燈,卷宗上的咖啡漬,還有嫌疑人落網時那句咬牙切齒的“你給我等著”。
“所以您明白我的意思。”
高翔往前傾了傾身,錄音筆的紅燈在光影里明明滅滅:“陳光死得蹊蹺,林正作案的動機更深蹊蹺,現在外面都在傳,這案子要被壓下去了。”
沈青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翻開了桌角的筆記本。
上面記著今早孫健匯報的進展:朱正華名下的三家公司都有偷稅記錄,十年前承接的拆遷工程確實造成了人員傷亡。
他的表情很平靜,看著高翔說道:“高記者,你既然是公安子弟,那就應該清楚,警察辦案是要講證據的。”
“證據在這里。”
高翔突然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推到沈青云面前。
信封邊緣有些磨損,顯然被反復摩挲過。
“這是什么?”
沈青云眉頭皺了皺,看了一眼那錄音筆。
高翔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隨即把錄音筆扔進垃圾桶,小心翼翼的說道:“唬人的,嘿嘿。”
沈青云滿臉無語。
鬧了半天,他這是怕自己跟朱正華蛇鼠一窩?
“這是一封匿名信,寄到報社收發室的。里面有陳光案的卷宗副本,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