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季如歌不再看他們,轉身對周縣令道:“人手是死的,人是活的。嶺南要活,就得人盡其用,不分出身。礦要開,路要修,船要跑。能用上的,一個都別浪費。”
她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讓牢頭盯緊點,規矩講清。肯賣力的,給活路。還想作亂的,”她眼底掠過一絲寒芒,“你知道怎么辦。”
周縣令看著那五個除去枷鎖、被帶往另一處稍顯干凈囚室的流人,又看看那些被驅趕著集合、準備去挖泥通渠的囚犯,眼神復雜。他用力點了點頭:“季村長放心,本官明白。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只要是為嶺南出力,本官……容得下!”
升起的陽光徹底驅散了晨霧,明晃晃地潑灑在嶺南的街巷上。挑擔的農人腳步輕快了許多,扁擔吱呀的節奏帶著點跳躍。
鐵匠鋪里爐火正旺,叮叮當當的打鐵聲格外密集有力。幾個半大孩子追逐著跑過剛平整過的街面,手里捏著新買的、用油紙包著的幾塊芝麻糖,笑聲清脆。
街角,兩個護城衛按著新配的腰刀走過,身影在陽光下被拉得筆直。路邊茶館里,幾個老者捧著粗陶碗,嗓門洪亮地議論著:“聽說了嗎?府衙新設的‘營造所’,招懂水利的!我那在雷州府做過河工的表侄,昨兒就去應募了!”
“清渠隊也招人!管飯,一天還發一百現錢!我家老二今早扛著鍬去了!”
“嘖,誰能想到啊?這才幾天光景?府衙說話,真算數了?”
“算數!你看那白糖坊日夜冒煙的!還有那些城衛爺,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是嘞!是嘞!日子……有盼頭了!”
正午,嶺南縣衙西校場。塵土被曬得發白,空氣中彌漫著干燥的焦土味。幾根光禿禿的木樁歪斜地插在場地邊緣,是往日衙役們懶散操練留下的唯一痕跡。
此刻,校場上卻黑壓壓站滿了人,男女老少混雜,像一片被驟然收割后遺留在田里的莊稼茬子。汗味、土腥味、孩童的奶膻味和婦人發間的廉價頭油味混在一起,蒸騰在熾熱的陽光下。嗡嗡的低語聲浪起伏,帶著明顯的不安和茫然。
“肅靜!”一聲炸雷般的暴喝陡然撕裂了沉悶的空氣。
人群猛地一靜,所有目光齊刷刷投向點將臺。臺上站著周縣令和季如歌。周縣令身側,立著一個獨臂老者。老者身形枯瘦,穿著一件洗得發白、肘部磨出毛邊的舊軍袍,空蕩蕩的右袖管用一根草繩胡亂扎在腰間。
他面色焦黃,布滿風霜刻痕,左頰一道深紫色的刀疤從顴骨斜拉至嘴角,如同一條丑陋的蜈蚣盤踞。
然而,他那僅剩的右眼卻像淬了火的鋼錐,精光四射,帶著一種久經沙場、漠視生死的冰冷,緩緩掃過臺下人頭攢動的百姓。被他目光觸及的人,無不心頭一凜,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這位,”周縣令指著獨臂老者,聲音洪亮,“是劉老將軍!曾隨定遠侯在漠北斬首數百級!是我嶺南府衙重金禮聘的總教頭!從今日起,爾等無論男女老幼,皆須聽從劉老將軍號令,習武強身,護家保土!”
“習武?”一個抱著吃奶孩子的年輕婦人忍不住尖聲叫出來,聲音里滿是驚恐和抗拒,“俺們女人家,還要奶孩子做飯,哪有功夫耍那刀槍?”她懷里的孩子仿佛被這突兀的聲音驚嚇,哇哇大哭起來。
“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練什么武?”一個拄著拐杖、須發皆白的駝背老漢也顫巍巍地嘟囔。
“俺家小子才六歲!骨頭都沒長硬!”一個壯實的漢子粗聲粗氣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