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初入北境,就看到了令人驚訝的一幕。北境寬闊的“龍骨”大道旁,另一番景象同樣讓嶺南來客瞠目結舌。
不再是熱火朝天的修路蓋房工地,而是沿著已修葺整齊、灰白平整的街道兩側,散落著不少身影。他們大多頭發花白,臉上刻著歲月的溝壑,背脊或許不再挺拔,但動作卻麻利得很。
人手一把寬大的竹掃帚,或是騎著一個三個輪子的小車子,正仔細地將路面上的落葉、塵土、偶爾可見的零星雜物掃攏歸堆。動作不快,卻異常認真。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們布滿皺紋的臉上,竟也帶著一種……近乎安詳的、滿足的笑意?
幾個嶺南官員和富戶代表,正被季如歌身邊的小吏引著,路過這樣一條清掃得干干凈凈的街道。一個穿著半舊藍布褂子、頭發全白、看起來足有六十多歲的老漢,剛把一小堆落葉掃進簸箕,倒入推著的木車里。他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正好對上這群衣著光鮮、面帶驚愕的外鄉人目光。
“老丈,”小吏熟稔地上前打招呼,態度依舊恭敬,“掃著呢?歇會兒?”
老漢見到小吏,臉上笑容更深了些,透著熟稔:“哎,快了快了,這條街掃完就歇晌。王管事,您這是帶貴客參觀呢?”
“是啊,南邊來的朋友,頭回見咱們北境掃街的陣仗,好奇著呢。”小吏笑著解釋,順勢問道,“老丈,您這活兒,做得可舒心?累不累?”
“舒心!咋不舒心!”老漢嗓門洪亮,帶著北地特有的爽直,用力拍了拍身邊的小推車,“比俺們過去在老家土里刨食強百倍!”他伸出滿是老繭的手,比劃著,眼里放光,“管事的說了,俺們這叫‘環衛工’!正經差事!一個月,這個數!”他張開五指,翻了一下,“五兩!實打實的雪花銀!月底準點發,一個子兒不少!要是當急用錢的,跟著管事的說一聲也能提前拿到,可好說話了。”
“五……五兩?!”一個嶺南來的富戶代表失聲驚呼,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他身后幾個官員更是倒吸一口冷氣!五兩銀子?!在嶺南,一個壯勞力累死累活干一個月苦力,能攢下一兩銀子都算老天開眼!一個掃大街的老頭……月銀五兩?!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老丈,您……您沒記錯?”另一個官員忍不住追問,聲音都變了調。五兩銀子,那都抵得上一個偏遠小縣縣令的月俸了!
“錯不了!”老漢斬釘截鐵,臉上是毫不作偽的自豪,甚至帶著點得意,“俺們隊里老張頭,上月還領了五兩二錢呢!為啥?人家掃得干凈!沒落下一片葉子!管事的多給了二百文‘凈街錢’!”他指著自己推車上的簸箕和掃帚,“家伙什都是季村長安排人發的,壞了管換!就穿這身衣裳,”他扯了扯自己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也是發的!省了俺們自己置辦!”
“那……吃住呢?”嶺南官員中有人急切地問,顯然被這“五兩”砸得暈頭轉向。
“吃?”老漢指了指街道盡頭一處掛著“環衛歇腳點”牌子的磚瓦小屋,“那邊,有熱水,有爐子,能熱自己帶的干糧。要是嫌麻煩,營里大灶也管飯,也不用咱們花錢,比外頭便宜多了!比俺們在家啃窩頭強!”
他頓了頓,臉上笑容更盛,“住?俺們這些老骨頭,大多家就在附近安置的磚房里,近便!早上溜達著就來了!季村長體恤,說俺們這把年紀,腿腳不靈便的,就安排掃離家近的街巷!要是沒地方住的,也會安排住處,不收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