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廣場上喧囂的“盛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城防營深處那座守衛森嚴的青磚小院。
院門緊閉,高墻聳立,只留幾個小小的氣窗。院內死寂無聲,連鳥雀都不愿在此停留。
屋內,劉裕如同一頭困在鐵籠里的衰老雄獅。他背著手,在狹小的房間里焦躁地踱步。腳步聲在空寂中回響,每一步都踏在緊繃的神經上。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卻一次次徒勞地掃過墻壁、地板、屋頂,試圖找出哪怕一絲可以利用的縫隙。
沒有。絕對沒有。
門口,兩個如同石雕般紋絲不動的北境精銳,眼角的余光如同無形的鎖鏈,牢牢系在他身上。他走到窗邊,想看看外面的天色。
腳步剛停,門口其中一人的目光便精準地投射過來,帶著冰冷的審視。
他走到桌邊,想拿起水杯。
手剛抬起,另一個守衛便立刻上前一步,動作無聲卻迅捷無比:“將軍,水涼了,屬下為您換熱的。”不由分說地取走水杯,轉身去爐邊倒水。動作流暢自然,如同演練過千百遍。
最令人窒息的是如廁。
他剛起身做出要往角落茅房走的姿態,門口的兩個守衛便如同影子般同時啟動,一左一右,以護衛的姿態緊隨其后,將他夾在中間。
距離近得他能聞到對方身上皮革和鐵器的氣味。走進那狹小、氣味難聞的茅房,剛關上門,外面立刻傳來極其輕微的、調整站位的腳步聲。兩個守衛,如同兩尊門神,一左一右,緊貼著薄薄的木板門!
他甚至能清晰地聽到門外兩人細微的呼吸聲!那聲音如同跗骨之蛆,鉆進他的耳朵,鉆進他的腦子!解手?門外有人聽著!這已經不是監視,這是精神上的凌遲!是無聲的羞辱和摧殘!
“滾!”劉裕曾忍無可忍,對著門外低吼,“本將軍如廁,要爾等聽墻根嗎?!”
門外沉默片刻,一個平板無波、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響起,清晰地穿透門板:“奉校尉令,護衛將軍安全,寸步不離。將軍安危,重于泰山。請將軍體諒。”那“寸步不離”四個字,如同冰冷的鐵釘,狠狠楔入劉裕的耳膜。
劉裕氣得渾身發抖,一拳狠狠砸在茅坑旁粗糙的磚墻上,指節瞬間破皮流血,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只有無邊的憤怒和絕望在胸腔里燃燒!傳遞消息?簡直是癡人說夢!
他試過在吃飯時,用筷子尖沾著湯汁,在桌面上極其隱秘地畫一個代表“危”的簡單符號。然而,他剛畫下最后一筆,那個負責收拾碗碟、看起來憨厚老實的守衛就“恰好”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塊濕漉漉的抹布,“不小心”胳膊肘一拐——
嘩啦!整碗湯水被打翻,精準無比地澆在桌面上!湯汁四溢,瞬間將他剛畫下的符號沖刷得無影無蹤!
“哎呀!將軍恕罪!屬下該死!該死!”守衛一臉“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地用抹布擦拭著狼藉的桌面,擦得比任何時候都用力、都干凈!
劉裕看著對方那毫無破綻的“笨拙”表演,只覺得一股冰冷的絕望從頭頂澆到腳底。他頹然坐回椅子,看著窗外高墻切割出的一方狹窄灰暗的天空。遠處廣場上隱約傳來的、山呼海嘯般的“殿下千歲”、“郡主千歲”的呼喊,如同最尖銳的諷刺,一下下扎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