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像被無數看不見的繩索捆綁著的陀螺,從早轉到晚,直到力氣耗盡,也換不來一句好話,只覺得是分內之事,做不好還要挨罵。
“這是‘養幼堂’。”季如歌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做工的婦人,可以把三歲以下、還走不穩路、離不開人的娃娃送來這里。有專人照看,管吃管喝管擦洗。工錢照拿。除了這里還有托兒所,都看個人意愿,想把孩子送去哪里。”
她頓了頓,目光掠過那些嶺南婦人臉上復雜的、難以置信的表情,“至于孩子大的,你們前段時間也去學堂參觀過了,今天不正是孩子們開學上課的日子嗎?”
幾位婦人拍了腦袋,太緊張都忘記孩子們已經安排上學去了。
接著嶺南婦人們被領進來,腳步放得極輕,像怕驚擾了這片“咔噠咔噠”的秩序。她們被安插在空著的木架前,那架冰冷的鐵家伙沉默地等著。
四周投來的目光是好奇的、探詢的,也帶著點北境人特有的爽利。
一個叫阿桂的嶺南婦人被安排在中間一排。她粗糙的手指搭上那冰冷的鐵家伙,手心立刻沁出一層薄汗。旁邊坐著個北境婦人,圓臉盤,看著利索,叫劉嬸。劉嬸瞥了一眼阿桂僵硬的姿勢,沒說話,只是把自己手里正縫著的一片青布推了推,露出底下繃緊的布料和那上下跳動的針尖。
“看這,”劉嬸聲音不高,蓋過機器聲,“手放這兒,按住布邊。”她粗糙但靈活的手指點了點鐵家伙上一個凹陷的位置。阿桂慌忙照做,手指死死壓下去,指節都發了白。
“輕點!布要按平,不是掐死它。”劉嬸失笑,伸手把阿桂僵硬的手指掰開些,又示范了一次,“這樣,用指肚壓著,帶著它往前走。”她右手推拉木頭把手,那針便“咔噠咔噠”地跑起來,留下一行筆直的線。阿桂屏住呼吸,學著她的樣子,右手試探地推了一下把手。
“咔!”機器發出一聲怪異的悶響,針猛地戳在布料上,不動了。線也絞成一團亂麻。
阿桂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被火燎了,猛地縮回手,仿佛那鐵家伙會咬人。她低著頭,肩膀縮起來,等著預料中的呵斥。在嶺南,弄壞了東西,哪怕是根針,也少不了一頓責罵。
“嗐,常事兒!”劉嬸的聲音里沒有半分火氣,只有一種見慣不怪的爽快。她利落地停了旁邊自己的機器,探身過來,“別慌,纏線了而已。”
她手指靈巧地撥弄幾下,挑開亂麻似的線頭,又摳開一個卡口,把卡住的針頭弄松。“新上手都這樣,我當初頭一天,繃斷了三根針呢!”
她說著,從自己臺面下的小抽屜里摸出一小卷同樣的線,手腳麻利地給阿桂的機器重新穿好線,把布重新繃平整。“再來!推慢點,手跟著走。”
阿桂的心還在怦怦跳,但那股懸在頭頂的寒意消散了。她吸了口氣,再次伸手,推拉把手。“咔噠…咔噠…”聲音雖然慢,但總算連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