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里的北境,風雪鎖門。可村西頭那座最大的廠房,透明的雙層玻璃被燈光映得通明,里頭傳出一種從未聽過的、密集又清脆的“噠噠噠噠”聲,像無數快馬在石板上奔踏。熱氣混著鴨絨鵝絨的微腥味,從門縫里絲絲縷縷地往外鉆。
廠房里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幾十個太陽節能燈掛在粗木梁上,照著一張張繃緊的、汗津津的臉。季如歌站在廠房中央,腳邊放著幾個蒙著厚布的大家伙。
“掀了!”她一聲令下。
厚布扯開,露出幾臺鐵疙瘩——機身烏黑油亮,帶著曲柄和轉輪,一根閃著寒光的細針直直杵著。
“這叫縫紉機!”季如歌聲音清亮,壓過屋外的風雪,“靠它,縫衣裳快過手十倍!”
底下嗡的一聲炸了鍋。婦人們伸長脖子看稀奇,交頭接耳:“鐵疙瘩縫衣裳?唬人的吧?”
“瞧那針,細得跟頭發絲似的,能頂啥用?”
“快十倍?吹牛不上稅!”
季如歌沒廢話,招手叫來孫婆婆和另外兩個素日里針線活最麻利、手指頭最靈巧的婦人。“你們仨,過來學。”
她坐到一臺機器前的小木凳上,腳踩住下面的踏板,輕輕一踏。轉輪飛轉,帶著機頭發出低沉的嗡鳴。她捏起兩塊裁好的靛藍細布,對齊,壓到那寒光閃閃的針下,手指輕巧地扶著布邊,腳下一用力——噠噠噠噠噠!
細密的針腳像被施了法術,瞬間從針尖下流淌出來!筆直!勻稱!快得只見一道銀線在布上游走!眨眼功夫,兩塊布就嚴絲合縫地連在了一起,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見!
“我的老天爺!”孫婆婆手里的頂針“當啷”掉在地上,嘴巴張得能塞進雞蛋。另外兩個婦人也看傻了眼,眼珠子跟著那飛跑的針腳轉。
“踩這個!扶穩布!眼睛盯著針!”季如歌簡意賅,起身讓開位置。
孫婆婆抖著手坐上去,學著樣子踩踏板。機器猛地一竄,布頭“嗤啦”一下被扯歪了,針線也歪七扭八。她臉一紅,手忙腳亂。
“慢點!腳輕點!手穩住!”季如歌在旁邊指點。
另外兩個婦人也輪番上陣,開始也是歪歪扭扭,不是線打結,就是布跑偏。廠房里響起此起彼伏的“咔噠”聲(線斷了)和懊惱的低呼。
季如歌早有準備。她拍拍手,幾個漢子抬進來幾大筐邊角碎布頭。“用這些練!練到針腳直了,手穩了,再碰好料子!”
孫婆婆她們仨,像著了魔。飯都顧不上吃,就守著那幾臺鐵疙瘩,一遍遍踩,一遍遍縫。腳踩麻了,手指頭被針扎了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