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子澤站在門外,幾乎將好話說盡,里面卻依舊如同幽深的古井,波瀾不興,連一絲回音也無。
他無計可施,索性轉身,撩起衣袍下擺,全然不顧太子威儀,直接在那冰涼的門檻上坐了下來,目光投向欄桿外那片在日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清澈湖水,背影竟透出幾分罕見的蕭索與無奈。
恰在此時,他才注意到春桃正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熱氣騰騰、藥味濃重的湯藥走近,身后還跟著手捧蜜餞碟子的糖霜和紅粉。原本因懼怕太子威儀而躲開的橙粉和藍粉,見此處人多,似乎壯了膽子,也悄悄從廊柱后探出頭來。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胥子澤卻渾然不覺尷尬,依舊坦然地坐在門檻上,神態自若。
除了小雨仍固執地守在桌旁,春桃最終還是將其余幾位都輕聲勸離了。
“這回二舅舅也立了功,官階升了半級。”
周遭安靜下來,胥子澤沉默了片刻,像是自自語,又像是專門說給門內的人聽,聲音不高,卻字句清晰:“明日,胥子奕便要被押送往皇陵了。他將和他父親一樣,在列祖列宗靈前,懺悔己過。對不起祖宗江山,會在那里……得到應有的處置。”他頓了頓,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舊事。
“楚炫,”他繼續道,聲音里多了一絲冷意,“他沒熬住刑部的審訊,該招認的,一字不落都招了。明日午時三刻,午門問斬。臨死前,他只有一個請求……”他刻意放緩了語速,“說想見熙兒和浦哥兒最后一面。”
景春熙在屋內終于無法再保持徹底的平靜,她悄然坐直了身子,側耳凝神細聽。
門外,胥子澤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我已然讓清風去回絕了他,叫他趁早死了這條心。”
“不!”景春熙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一把拉開房門,“誰說我不要見他?我偏要去!我要讓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自己昔日種下的惡因,今日就必須咽下這枚苦果!”不過他要見浦哥兒,不可能!
她這一下用力過猛,胥子澤正背靠著門扉,毫無防備,整個人頓時向后仰倒。景春熙驚呼一聲“孝康哥哥!”,想也未想便丟開門扇,疾步上前蹲下身,伸手將他穩穩接住,攬入懷中。
待她驚魂未定地低頭看去,正撞入一雙深邃的眼眸之中——胥子澤仰倒在她臂彎里,非但毫無驚慌,眼底反而漾開了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與笑意,目光緊緊鎖住她,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四目相對,視線交織纏繞,周遭的一切聲響、光影都悄然褪去,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原本聽到動靜急匆匆跑過來想看個究竟的小雨,見到這般情景,先是一愣,隨即立刻伸出小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連連后退,小小的身子幾乎要縮成一團,嘴里用細若蚊蚋的聲音悄悄嘟囔著:“娘欸!這……這當我是透明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