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丫頭冬序的聲音,從車簾外傳了進來。
“有快馬趕來,莫不是周太醫回來了……”
周太醫怎會如此之快?
正疑惑間,冬序又驚喜地喊道:
“不,瞧著是個女子……天吶,公主快看,是薛六姑娘!”
文嘉身邊的人,一直都這般稱呼薛綏。
聽聞此,文嘉猛地撩開簾帷,只見官道上揚鞭策馬趕來的薛綏,身影越來越清晰。
她的眼淚洶涌而去——
“六姑娘,六姑娘……”
文嘉不停地朝薛綏招手,聲音帶著哭腔。
“六姑娘快來,我阿娘快撐不住了。”
“駕——”薛綏將身上的包袱拋給小昭,雙腿用力一夾馬腹,以極快的速度奔至車前。
落馬,挽繩,一個箭步上前,幾乎在一個瞬間,她已邁入敞開的馬車。
不得不說,謝皇后考慮得極為周全。
馬車上放置著冰盆,此刻夕陽西下,車廂內很是涼爽。
薛綏道:“讓所有侍衛退后五十步,守在四周,不得命令,不可靠近。”
她聲音一落,文嘉便依傳達。
“勞駕各位退避五十步,容薛六姑娘為婉昭儀診治。”
護衛隊是謝皇后安排的人,自是聽從指揮。
此時,小昭也匆匆趕到。
薛綏朝她示意,“去將艾草點上,仔細檢查食物。”
小昭應了一聲,趕忙打開包袱,將從天樞的藥堂里順來的一應藥品,都拿了出來。
婉昭儀躺在馬車平鋪的氈毯之上,咳得撕心裂肺,見薛綏進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聲音微弱,“這便是音兒說的六姑娘……善心人……多謝你呀……”
“昭儀娘娘客氣了,您且少說話,以免耗神。”
薛綏伸手探了探婉昭儀的脈息,隨即將一粒還魂丹塞入她口中。
小昭俯身過來,指著案幾,“姑娘,血燕羹里有毒。”
薛綏聞,輕輕捏起案上盛過血燕羹的空碗,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嗅。
“這毒的劑量,足以毒死兩匹馬了。”
文嘉如遭雷擊,“這血燕羹是皇后娘娘賞賜的,未經他人之手……阿娘喜歡,用了大半碗……”
薛綏道:“蕭貴妃經營宮闈多年,她若有心下毒陷害,總找得到法子避開耳目。”
文嘉眼淚撲簌簌落下,“她怎會如此狠心,我阿娘都這樣了,為何還是不肯放過?”
薛綏從藥匣中取出銀刀,劃開婉昭儀的指尖。
只見有烏血汩汩而出——
她道:“此毒兇險。我給婉昭儀服下的丹藥,可暫時壓制她體內的毒性,卻不能徹底根除——若兩個時辰內不得解藥,只怕是無力回天。”
“那如何是好?”文嘉絕望地癱坐下來,摟住婉昭儀,泣不成聲,聲音破啞得失了分寸,“阿娘,你若有事,女兒便陪你去吧……”
薛綏看了一眼被她扯得顫抖的簾幔。
“還有機會,別慌——有人會送解藥來。”
“何人?”文嘉追問:“何人能拿到解藥,又有何人知蕭氏歹毒心腸……”
薛綏沒有回答她,悉心照料婉昭儀。
“我……我不成了……音兒……”婉昭儀話未說完又伏在枕頭上劇烈咳嗽,文嘉遞上帕子,只見帕子上氤氳出一團暗紅。
文嘉大慟,“阿娘!”
婉昭儀看著那抹血色,怔了一瞬,而后強撐著露出一絲笑意,緩緩說道:“莫要害怕……人……終有一死……你要好好謝過……皇后……太子……”
她又努力看向薛綏,溫和地笑,“還有六姑娘……救命之恩,萬不可忘……”
文嘉哭著點頭,哽咽道:“女兒記住了,女兒都記住了。”
小昭手持艾條,眼眶泛紅,看著這一幕,心中滿是不忍,“你們放心,有我們姑娘在,閻王爺定不會收昭儀娘娘的。”
文嘉已是哭得泣不成聲。
“阿娘,阿娘啊,你還沒有見到我的妞妞呀……”
“見得到的,阿娘能看到,一定如你小時候一般玉雪可愛……”
婉昭儀眼里含笑,溫柔地看著女兒,竟是露出一種解脫般的安詳來。
“音兒,阿娘想葬在望月崖……”她灰蒙蒙的眼眸里已瞧不見東西,話音未落,她驟然嘔出一口黑血,枯瘦的十指死死扣住文嘉的衣袖。
嘴角有血絲流下來,卻是帶著笑的。
“西茲的星子比中州亮……我死后……有祭司……唱招魂歌……就好了……”
“不,阿娘不要……”
文嘉痛哭著伏地,步搖低墜在氈毯上。
車外殘陽似血,天邊最后一抹余暉,好像隨時都會消散。
護衛隊的禁軍已然坐下原地休整,輪流換崗。
等待中,婉昭儀氣息愈發微弱,胸口起伏變得緩慢,仿佛沒有呼吸……
“姑娘。”小昭輕聲提醒,“婉昭儀情況不妙,怕是……怕是……”
看文嘉哭得難受,那句怕是不行了,她愣是沒有出口。
薛綏微微攥手,車簾忽被疾風掀起。
遠處再次傳來馬蹄聲。
暮色盡頭,一個男子策馬踏碎晚霞,蹄聲如招魂的鈴音。
“公主,是,是駙馬……”
丫頭冬序說一半,又覺得不妥,“是陸駙馬。”
還是不妥,因為陸佑安和平樂已然和離。
她忽地想到什么,驚喜地嚷道:“公主,是陸公子來了。”
有救了!薛綏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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