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徽二年二月十一,海州城破的第二日。
昨日的廝殺聲已然平息,但一種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這座城池。
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硝煙,而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以及一種源自絕望的恐懼。
城墻之上,圣徽鳳旗高高飄揚,但其下,卻是人間煉獄般的景象。
慕容嫣并未在舒適的行轅中安坐。
天色微明,她便出現在了海州城原守備府衙的庭院中。
庭院內,昨夜戰斗的痕跡尚未完全清理,瓦礫間依稀可見暗紅的血漬。
她依舊穿著那身黑金蘇錦棉質百鳥朝鳳睡裙——神鳳降世裙,外面罩著那件沾滿了昨日攻城戰塵污的黑金色蘇錦騎射服式霞帔,最外層,則披著那件華貴卻同樣沾染了戰場氣息的黑金貂皮披肩。
寒風卷過庭院,吹動披肩的絨毛,也帶來城中隱約的哭喊與哀嚎。
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林臻一人。
林臻依舊一身戎裝,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面色沉凝,目光復雜地看著她的背影。
他知道,昨日的勝利,并未平息她心中積郁的怒火與仇恨,反而因為親眼目睹了守軍的頑強抵抗和己方將士的傷亡,而更加熾烈。
慕容嫣靜靜地站著,目光掃過庭院的殘破,仿佛能穿透墻壁,看到城中那些負隅頑抗最終被殲滅的高句麗士兵的尸體,看到那些在巷戰中倒下的大乾兒郎。
她的腦海中,更不斷回響著從鐵山城傳來的,關于高句麗人如何屠戮凌辱大乾百姓的密報。
“夫君,”她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徹夜未眠的疲憊,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堅硬,“你說昨日攻城我軍傷亡幾何?”
林臻心中一凜,沉聲答道:“回嫣兒,初步清點,陣亡兩千七百余人,重傷五百余,輕傷無數。”每一個數字,都代表著一條鮮活的生命。
慕容嫣沉默了片刻。
她緩緩抬起手,用戴著墨玉扳指的指尖,輕輕拂過霞帔袖口上一處已經干涸發黑的血跡。
那不是她的血,是昨日在城頭廝殺時,濺上的敵人的血。
“兩千七百,”她輕聲重復著這個數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中撈出,“還有鐵山城那些枉死的百姓,他們的血不能白流。”
她猛地轉過身,看向林臻,鳳眸之中,再無昨日的絲毫溫情,只剩下一種近乎瘋狂的,冰冷的殺意!
那迤邐在庭院冰冷地面上的墨金色拖尾,隨著她的轉身,在塵埃和瓦礫間摩擦,發出令人心悸的沙沙聲。
“傳朕旨意!”慕容嫣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鐵交擊,刺破了清晨的寂靜,“海州城內凡高句麗兵卒無論投降與否,盡數屠戮!一個不留!”
林臻瞳孔驟縮!“嫣兒!城中尚有數千俘虜!且城中還有大量高句麗平民!此舉有傷天和,恐損陛下圣名,亦會激起高句麗更激烈抵抗!”
“圣名?天和?”慕容嫣嗤笑一聲,笑容冰冷而殘酷,“高句麗人屠我鐵山城時可曾講過天和?!他們凌辱朕的子民時可曾在意過圣名?!朕就是要用這海州城的血告訴高句麗上下犯我大乾者是什么下場!朕要讓他們聽到朕的名字就瑟瑟發抖!要讓這血澆滅他們最后一絲反抗的念頭!”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那身神鳳降世裙,在晨光中泛著冷硬的光澤,黑金貂皮披肩上的血跡仿佛活了過來,散發出血腥味。
“可是,”林臻還想再勸。
“沒有可是!”慕容嫣厲聲打斷他,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執行命令!立刻!馬上!”
看著慕容嫣那決絕而陌生的眼神,林臻知道,任何勸諫都是徒勞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心中的翻騰,單膝跪地,沉聲道:“臣,遵旨。”
命令迅速被傳達下去。
起初,是零星的慘叫和求饒聲,很快,這些聲音就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引燃了整個海州城!
屠殺,開始了。
慕容嫣并未回避。
她甚至命令侍衛搬來一張胡床,就放置在府衙庭院地勢較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