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山河破碎的浩劫顛覆了一個王朝,而在劫灰之下,仍有星星余火。
天時地利人和具備,這個轉變的時刻終于即將來臨。
就在北方大軍遲遲不動,金陵的朝臣們吵的頭昏腦漲,誰也不肯退讓妥協,陷入僵局之際,江南節度使、嶺南節度使、福建節度使忽然聯名上疏,請長治帝允準北方七軍所奏。東海水師提督緊隨其后,也跟著上了一折。沒過多久,劍南節度使發來太上皇敕旨,明可“博采輿情,斟酌定之”。
傅深萬萬沒料到江南三地節度使會這么快就站出來為他們說話,他原本打算以收復京城向金陵施壓,拖上一個月,不信皇上不答應。這下更好,大局已定,連太上皇都出面支持,長治帝點頭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在這方面,嚴宵寒倒比他更清楚:“江南商業繁榮,江淮富甲天下,福建、嶺南海運發達。你想想,節度使們養兵的錢都從哪里來?巨賈富商當然也想有朝一日能登堂入室,節度使如果能向延英殿選派文臣武臣,巨賈們在中樞就有了代者,與自身利益攸關,他們當然愿意支持。”
五月初四,長治帝傳旨至涿州,準其所奏。
六月底,京師收復,韃柘殘軍敗退至密云。北燕鐵騎繼續北上肅清殘敵,九月,北燕三關重歸漢軍之手,北疆防線重建。同年,渤海國內亂,起義軍縛其原國主出降,愿歸順大周,稱臣納貢,永為藩屬。
十二月,長治帝到達京師,次年正旦,于太極殿受群臣朝賀,封賞諸將,冊封中宮皇后嫡子孫暉為太子,并頒布《殿議法》。
長治三年春,傅深晉為靖國公,加封上柱國將軍。他雖是新制的首倡者,卻并不怎么戀棧權位,剛受封就以腿疾復發為名,上表請求辭去北燕統帥之職。
北燕軍早在去年九月收復三關時,就已被傅深重組過。整軍被一分為四,駐守薊平燕同四州,分別由北燕四位大將統領。傅深不再領兵,手上的軍務大部分都移交給了俞喬亭。
本來當初上奏時,北燕鐵騎是按整軍論的,結果拆分之后,按照新法,四位將軍每人都相當于一州的節度使。長治帝簡直頭大,傅深請辭了也不消停,硬生生把入殿的北燕武臣從兩個擴成八個。
君臣拉鋸半天,最后終于敲定:北燕四州每軍派一人入殿,此外,傅深雖不領兵,但仍以北燕軍統帥身份入殿。
天復軍則歸于禁中,嚴宵寒以天復軍使入殿。
至此,北境八州,中原五州,南方六州,西南一州,東海水師,天復軍及原金陵八位舊臣,共四十八位殿臣,成為了大周朝新的中樞。
新制初現雛形,正悄然走上正軌,一切仿佛都朝著預想中最好的方向發展。
——除了西南。
西平郡王段歸鴻率先提出“自保”,而且說到做到,此后再沒與中原有過任何往來。當年眾人打仗的打仗,內斗的內斗,自顧尚且不暇,誰也沒工夫關心他究竟意欲何為。如今圣駕還朝,新政初行,眼見著要迎來太平盛世,可西南仍沒有任何動靜。
長治帝也曾派使者前往西南交涉,卻連段歸鴻的面都沒見到。一來二去,西南的態度不自明。西平郡王竟是翻臉不認人,打算與朝廷對抗到底。
金甌缺了這么一角,這事落在被南北一統催生了虛榮心的長治帝眼里,便成了一根卡在喉嚨里的魚刺。
春末夏初,京城連下幾場大雨,傅深老毛病又犯了,告假在家休養。嚴宵寒有樣學樣,非說自己在荊楚落下的舊疾也犯了,也跟著告假。
傅深當然知道他那所謂的“舊疾”不是什么正經毛病,然而兩人前前后后奔波了快兩年,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正該把那些虧欠的溫存纏綿都補回來。這么一想,也就隨他去了。
六月里的某一天,兩人午睡方醒,正就著冰盆的涼意,膩歪在羅漢榻上閑聊分果子吃,管家輕手輕腳地進門,隔著屏風,站在外間稟報道:“老爺,宮里來人了,陛下宣靖國公覲見。”
嚴宵寒的臉頓時拉了下來:“大熱的天,中暑了怎么辦?不去。”
“你當誰都跟你似的,是個嬌氣鬼。”傅深摘了個葡萄堵住他的嘴,翻身下床穿鞋:“別哼哼了,走了。”
嚴宵寒就是喊的歡,也不能抱著腰不讓他走,郁悶地咬開一嘴冰涼的葡萄汁。
誰知下一刻,那說著要走的人突然俯身壓下來,舌尖迅速在他唇瓣上勾了一圈,輕佻又風流偷了個香,含笑道:“真甜。”
嚴宵寒:“你……”
傅深眉梢一揚,不無調侃地道:“大爺,買路財已經交了,這回能放我走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前半句來自王夫之,后半句來自黃宗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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