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只管死命守城便是。"李儒漫不經心地摩挲著手中的描金羽扇,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扇面上劃出細碎聲響。他連打兩個哈欠,錦袍下的身軀微微晃動,倒像是真被困意侵襲,"觀今夜月朗星稀,想來落雪是落不成了。"
幾個黑山將領面面相覷,握刀的手掌沁出冷汗。城外袁軍叫囂聲仍在耳畔回蕩,方才城頭的廝殺仿佛還在眼前,這位軍師卻像全然不當回事。其中一名偏將忍不住跨前半步:"先生,那顏良..."
"聒噪。"李儒不耐煩地揮了揮衣袖,轉身時廣袖帶起一陣寒風,將最近的火把都撲得明滅不定,"好好守著,出了事提頭來見。"話音未落,他已邁著慢悠悠的步子走向城樓深處,繡著暗紋的皂靴踩在青磚上,發出有節奏的"嗒嗒"聲。
寒風卷著細沙掠過空蕩蕩的城頭,只留下幾個黑山將領呆立當場。望著李儒漸行漸遠的背影,他們突然覺得,這位軍師周身籠罩的神秘氣息,竟比城外的袁軍更讓人捉摸不透。
翌日清晨,鉛云低垂。顏良金盔金甲威風的騎在黃飄馬上,望著緊閉的長安城門冷笑。顏良按捺不住,高聲叫陣:"李儒老匹夫!有本事出來一戰!"回應他的唯有城樓上獵獵作響的"涼"字大旗,在風中翻卷如血色烏云。
袁軍稍一逼近,城頭頓時響起弓弦嗡鳴。密密麻麻的箭矢破空而來,如暴雨傾盆。顏良舉刀格擋,鐵矢撞在刀面上迸出火星,"當啷"聲不絕于耳。他怒目圓睜,暴喝:"架云梯!給我強行攻城!"
隨著令旗揮動,袁軍如蟻群般涌向城墻。盾牌手結成龜甲陣緩緩推進,云梯兵扛著數丈長的云梯緊隨其后。
戰鼓聲如悶雷炸響,云梯兵扛著數丈長的云梯蜂擁而上。盾牌手結成龜甲陣緩緩推進,卻在接近護城河時遭遇驟雨般的箭雨。箭矢穿透藤牌,穿透甲胄,穿透血肉,慘叫聲此起彼伏。前排士卒剛倒下,后排便踩著同伴的尸體繼續沖鋒。
城頭上,黑山將領們紅著眼嘶吼。滾燙的金汁從甕中傾倒而下,在陽光下泛著猙獰的光,沾到皮膚便是一片焦黑;滾木石如隕石墜落,砸得云梯斷裂、士卒腦漿迸裂。一名將領親自抱起滾燙的瀝青桶,嘶吼著砸向正攀爬的袁軍,自己卻被流矢射中咽喉,鮮血噴濺在城墻的磚石上。
顏良揮舞著潑風刀,斬殺了幾名后退的士卒:"再敢后退,立斬!"袁軍再度發起沖鋒,卻在接近城頭時,遭遇黑山軍的鉤鐮槍。鉤住脖頸、手臂,用力一扯便是血肉橫飛。護城河早已染成赤色,漂浮著腫脹的尸體,血腥味混著硝煙彌漫在空氣中。
從清晨戰至正午,城墻下堆積的尸體幾乎與護城河平齊。顏良望著城頭依然飄揚的戰旗,望著渾身浴血卻死戰不退的黑山軍,第一次感到了一絲不安。他的黃驃馬踏著滿地碎肉與殘肢,馬蹄打滑,險些將他掀翻在地。這場慘烈的攻城戰,竟如銅墻鐵壁般,讓他的大軍寸步難行。
暮色如血,顏良望著護城河上浮起的層層尸體,潑風刀上的血珠滴落在黃驃馬鬃毛間,將原本的金黃染成暗紅。"鳴金!"他咬牙切齒地揮動手臂,戰鼓聲戛然而止,殘存的袁軍如退潮的濁浪般踉蹌后撤。這已是第七次攻城,云梯折斷的殘木與士卒的斷肢混在一處,在城墻下堆成了一座散發腐臭的小山。
接下來的日子,每一次沖鋒都化作城頭飛濺的血雨。黑山將領們像困獸般死戰,滾燙的金汁澆在攀城的袁軍身上,慘叫聲混著皮肉焦糊的氣味直沖云霄;鉤鐮槍勾住士卒脖頸,用力一扯便是漫天血霧。顏良看著好不容易躍上城頭的親衛,又被亂刀捅落城墻,摔在尖銳的鹿角拒馬之上,眼中的血絲幾乎要滲出血來。
李儒立在城樓深處,指尖摩挲著泛黃的兵書。他望著城頭漸漸放緩的防御節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當袁軍的云梯終于搭上女墻時,黑山軍不再如先前般悍不畏死,而是故意露出破綻,卻又在千鈞一發之際將敵軍推落。這種若即若離的潰敗,如同鈍刀割肉,將顏良的耐心一點點消磨殆盡。
"就快了。"李儒望著城下焦躁地來回踱步的顏良,將冷透的茶盞重重擱在案上。連續數日的攻城未果,讓這位河北猛將的鎧甲沾滿血污,眼神中驕傲盡褪,只剩下瘋狂與焦慮。每當攻城失敗,他便會揮刀斬殺幾名后退的士卒,飛濺的鮮血卻澆不熄他眼中的熊熊怒火。而這,正是李儒想要的結果――讓敵人在希望與絕望的反復中,徹底喪失理智。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