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這門親事是外祖母求下來的?
如果是羅熙年自己的意思,玉儀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解釋,更不會滿心自戀,以為自己能讓別人一見鐘情,二見誤了終生。
不管怎么說,自己已經是有朝廷俸祿的一員。
玉儀捧著那分量不重的卷軸,卻覺得有千鈞之重,——也就是說,只要有了這份誥命文書,不管羅熙年是出于什么心理要娶自己,將來又是否會改變心意,他也輕易辱罵不得,魯國公府的人亦不敢隨意怠慢。
羅熙年很快折身回來,對玉儀道:“你回去收拾收拾,帶上要緊的東西就行,等會兒就上船回京。”又朝孔老太爺笑道:“老泰山,孫女婿有幾句話想單獨說。”
孔老太爺瞧著他臉色有些不善,勉強笑著應道:“好好,我們先到里面去。”
羅熙年的確沒有什么好話,——當年孔老太爺的案子,就是他親自經手,輕描淡寫撂了幾句話,就讓未來的老泰山嚇破了膽。
孔老太爺連連保證,回頭立馬收拾東西,一家子全都搬回祖宅去,一定老老實實呆在四川養老,絕對不給孫女添亂。
羅熙年很是明白威逼利誘這一套,笑著許諾,今后保證會善待玉儀,并且每年都會有年禮送回四川,請老泰山好好安心養老就行——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不管孔家的如何恬不知恥,但名分上依然是玉儀的娘家人,總不能找個強賊全都捅了。只能以安撫震懾為主,通過孔老太爺的案子,將這一家子烏眼雞困在四川,自己窩里斗去,免得再跑來京城添亂子。
玉儀在路上安撫了彩鵑,讓她回去不要說出方才發生的事。
一進門,就見方嬤嬤哭紅了眼圈敢上來,茫然無措道:“小姐……,這可怎么辦才好?剛才打聽來的消息,說那桂老爺前年才死了一個繼室,并且這些年里,家里妾室通房賣的賣、死的死,竟然一共去了四個。”——
敢情這是一位藍胡子大叔?即便不是,想必自己嫁去也活不了幾年,中間還得受盡屈辱,看來一千八百兩銀子還真不好拿。
玉儀早先的害怕,現今得到了確切的消息證實。
其實那桂老爺表面上看來,還不能算太糟糕,頂多也就是有一點好色罷了。可惜那不合情理的聘禮,還有倒貼的嫁妝,稍微想想都會猜出其中有不妥,這才是玉儀寧死不嫁的真正原因。
“小姐……”方嬤嬤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驚慌失措道:“不如……,我們帶著人連夜逃了?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時局太平……”
“嬤嬤,已經不用了。”玉儀將誥命文書遞了過去,露出一個死后劫生的笑容,“我再也不用被孔家的人擺弄,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不管羅熙年有幾個妾室、通房,魯國公府總是要臉面的人,自己又是圣旨賜婚的三品淑人,再者京城還有外祖母可依靠,總還是有活下去的希望的——
但,這僅僅是活下去的希望而已。
其實玉儀并不看好這門親事,魯國公的門第太高,娶的兒媳孫媳肯定也差不了。以自己現在的落魄處境,只怕隨便拎出一個妯娌、侄媳,家世都要比自己高上幾分,將來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輕視。
如果當初孔家沒有敗落,孔老太爺還是知府,那時候自己嫁去江家,才是最好的一個選擇。身份還算說得過去,娘家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會太虧待自己,再加上江家門風嚴謹,只要做一個賢惠守禮的媳婦就行。
只可惜,這一切都不能再挽回了。
“魯國公羅家的六爺?三品淑人?”方嬤嬤此刻心緒大起大落,剛剛還被人踩在腳下生死不能,轉眼又被拋到空中,不可置信問道:“小姐……,這是真的?”即便親眼看見了誥命文書,還是要親口印證一句才能相信。
“真的。”玉儀此刻漸漸平靜,頷首道:“這種事豈能有人膽敢偽造?六爺他人就在外面,讓我們收拾一下東西就走。”
“走,現在就走!”方嬤嬤熱淚盈眶,急急將值錢要緊的物事找了出來,——不過是一件棉衣和幾張賣身契,連包袱都不用打,“這個鬼地方,真是一刻也不想再留了。”
到了前廳,孔老太爺等人重新收拾了一番,正在等著辭別。祖父、祖母,還有便宜爹,這些前一刻還在逼自己的親人,眼下卻是一派正襟而坐的樣子。
只怕他們現在看自己,就好像面對一個恐怖分子一樣。
玉儀也沒心思表演親人分離的苦情戲,連象征性的笑容也懶得擠,按著規矩上前磕了頭,便冷冷的站了起來。
孔老太太和孔仲庭的視線都有些回避,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別的什么,屋子里的氣氛有些尷尬。孔老太爺只好咳了咳,開口道:“你今后就是羅家的媳婦了,記得要孝敬公婆,伺候好丈夫,和妯娌親戚們好生和睦相處。”
玉儀垂著眼簾,淡聲道:“是,孫女謹記。”
孔老太爺本來還想再說幾句,打算緩和一下氣氛。
外面卻來了一個丫頭,垂了手,回道:“外面的那位六爺讓遞個話,說是雷公公還在船上,不便久等,還請三小姐早些出門才是。”
孔老太爺只得道:“好,那就出去。”
“祖父、祖母保重身體,父親你也多保重。”玉儀說了最后的一句話,轉過身,沒有半分留戀的走了。
孔家的人各自臉色神色復雜,各種滋味難辨。
直到上了船,玉儀仍然是恍若做夢一般。
因為男女有別,羅熙年和施公公坐了一艘船,玉儀帶著方嬤嬤等人又一艘船,至于顧忠等人,另外留了人去通知消息,然后再一起回京。
彩鵑一直趴在窗邊,突然高興喊道:“船開了,開了!”
方嬤嬤嗔道:“快回來,別淘氣了。”
“不是淘氣。”彩鵑回頭,一臉認真道:“我得親眼開著船真的開了,才能放心,這一走,我們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方嬤嬤恨恨道:“就是死在京城,也不回來。”
玉儀上前關了窗戶,靜靜坐著,感受船在水上飄移的微微晃動,身體又慢慢的積蓄出了力量,不再是手拿炸藥包絕望的那一刻——
從今后不再是孔氏女,而是羅家婦。
作者有話要說:>>>>顏家的小朋友發燒了,本章趁小朋友午睡倉促碼成,回頭潤色,本文更新暫停三天~
>>>>第一卷蘇州篇結束,下卷就是玉儀婚后的生活,人物會更多,孔家眾人的結局也會慢慢交待~~昨夜一宿沒睡成,先去補補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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