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嬤嬤的一張老臉，這會兒青一陣紅一陣的。被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像教訓三歲小娃娃般說教，她的一張臉算是被踩在地上，再也撿不起來了。無奈人家是夫人跟前，有頭有臉的大丫鬟。而她，只不過是老爺剛剛提拔起來的管事，無權無勢的，老爺此時更是不在府中。兩人的身份地位，可以說是高下立見。院子里一眾丫鬟婆子們，全都豎起耳朵聽著熱鬧，沒有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出面打個圓場。“月禾！”“你在外頭吵什么呢？”屋子里，汪夫人揉著眉心，想到之前的那個夢境，還有些寢食難安。月禾狠狠地瞪了蘇嬤嬤一眼，抬腳便進了屋。“夫人奴婢吵到您了？”“還不是那個蘇嬤嬤，一把年紀了，說話做事連一點兒分寸都沒有。”月禾繞到汪夫人的身后，輕輕地幫她按壓著額頭，一張小嘴巴巴地告著狀。“她家里來了兩個窮親戚，這會兒正鬧著，要到您跟前來求一求呢。”“您看是不是要我把她攆到外院去，省得她總在您跟前礙眼？”她一想到那個說話漏著風的婆子，平白無故得了老爺的看重，心頭便是一陣氣悶。要知道，像她這樣的大丫鬟，才是最有可能得到老爺青眼的人。結果呢！到了她這里，在老爺跟前，混得竟是比個老婆子還不如了。汪夫人抬了抬眼皮，輕輕地揮了揮手。不知道為什么，她的心里總是狂跳得厲害，急需要有個人，做個其他的事情，轉移一下注意力。“罷了！”“說到底，她也是府里的老人兒了。”“不就是想安排兩個窮親戚進來當差嗎？你讓她進來說話吧！”月禾的手一頓，有些不明白夫人的心中所想。她面上絲毫不敢表露出丁點兒的不滿，聲音里反倒透著幾分歡喜。“奴婢就知道，夫人最是體恤下人，連蘇嬤嬤這樣的，都肯關照一二。”“奴婢這就喊她進來，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月禾一溜煙的跑出屋子，正好看見蘇嬤嬤探著腦袋，往主屋里張望。那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哪有半點兒做管事的模樣。她強壓下滿肚子的不服氣，深吸了一口氣，抬了抬下巴。“蘇嬤嬤，夫人說了，讓你進去說話。”她站到蘇嬤嬤的跟前，連一個眼神都懶得賞給她。“你可別忘了，剛剛是我在夫人面前，替你美了幾句。”“要不然就憑你這樣兒的，還想在夫人跟前露臉？做夢去吧！”她死死地盯著蘇嬤嬤的那張老臉，萬分好奇她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讓老爺重用她。“我知道我都知道，月禾姑娘的好，我都記在心里了。”蘇嬤嬤唯唯諾諾地彎著腰，笑得一臉討好，心里卻恨得直咬牙。這個小浪蹄子，別以為她腦子里想的那些破事，她心里不清楚。無非就是想在老爺那里，爭得一席之地罷了。嫉妒她能得了臉，升做前院的管事。現在不過是趁老爺不在府里，仗著夫人的勢多踩她幾腳出出氣。哼！且給她等著好了！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能笑到最后，還真不一定呢。蘇嬤嬤狠狠地在心里吐了一口唾沫，想到馬上要跟夫人匯報的消息，不由得面上一緊。“跟我進來吧！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不用我這個做丫鬟的教你吧！”蘇嬤嬤此刻哪里還有心思，跟月禾笑臉相迎，皮笑肉不笑地胡亂點了點頭，便跟在她的身后進了屋。看著坐在上首，似乎正在閉目養神的汪夫人，蘇嬤嬤縮手縮腳地請了安，連站起身都不敢。“夫夫人！老奴有點重要的事，需要單獨向您回稟。”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仔細斟酌著該說的話。汪夫人緩緩地睜開眼，看向跪在下首的老嬤嬤，眉心微微一跳，一絲不好的預感頓時浮上心頭。她揮了揮手，示意身邊的人全都退下，這才重新看向蘇嬤嬤。“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的話哼！”蘇嬤嬤深深地咽了口唾沫，組織了一下語，這才緩緩開口道。“剛剛月禾姑娘進來，是不是說老奴家的親戚，想進府來謀個差事，打算求到夫人跟前？”汪夫人輕挑了下眉毛，看著面前這個缺了幾個大牙，開口說話就漏著風的婆子，莫名覺得帶著幾分喜感。“怎么？難道不是？”蘇嬤嬤見夫人輕笑了下，膽子瞬間大了幾分。“哎喲！我的夫人啊！”“老奴就是有千萬個膽子，也不敢在這個時候，來觸您的霉頭呀！”她拍了下大腿，表情頗有幾分繪聲繪色。“實不相瞞，門房的那兩個漢子，都是從余家村過來的。”“其中一個正是那位余村長。”她有些為難地說出來人的身份，臉上帶著幾分尷尬。“他們之所以說是老奴的親戚，還不是因為清楚自己的身份，怕直接報上名號，夫人不會召見他們。”汪夫人頓時坐直了身子，剛剛緩和的面容瞬間冷了下來。“你說什么？誰找上門來了？”她可沒忘記，為了找回孩兒的尸骨，舍出去了一百兩銀票，結果連個泡都沒冒一個。“就是就是，那個余家村的余村長，他帶著在衙差見證下，老爺所立的字據，找上門來了。”“他說夫人若是不見他，不肯給銀子，他便要找我們的麻煩。”蘇嬤嬤為了怕被汪夫人責怪，謊話張口就來。只要能把她自己從夫人的怒火中摘出去，讓她怎么說都行。“還拿了字據是吧！”“哼！這個混賬玩意兒！干的這叫什么事兒啊！”弄沒了她的心肝肉——寶貝兒子，還惹出這么一個爛賬，留給她來收尾。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