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嵇長彬這個人,沈傲還在京城的時候多少聽過對方的一些傳聞。
那時候,嵇長彬還不是威風赫赫的嵇家二爺,正值年少的他和歐陽家的獨女訂婚,兩人算是青梅竹馬感情還不錯,但后來隨著兩家交惡,這門婚事也就跟著黃了。
此后嵇長彬終身未娶,化悲憤為動力,從一個紈绔子弟蛻變成了如今權勢滔天的嵇二爺。
而歐陽家隨著老一輩去世,沒有能撐起門楣的能人,這些年來漸漸式微已經退出了京圈豪強前列……
原先沈傲對這些別人的事兒并不如何關心,也只是別人談起來他聽一耳朵算完,現在再回想起來,卻十分的心疼白英。
如果不是嵇家和歐陽家突然交惡,白英本應該有一個很好的家庭……
當然,這些事沈傲自然不會透露給嵇長彬,既然白英現在不想認親,他也不會違背白英本人的意愿。
所以哪怕被嵇長彬如此無禮地對待,沈傲也沒有因此動怒,語氣不疾不徐道:“晚輩又沒有跟嵇家攀親,嵇先生這話從何講起?”
說著,沈傲緩緩起身,行為舉止間絲毫不落下風,“為了感謝嵇先生救下我愛人的行為,醫藥費我已經付了。如果還有需要盡管給縣里的部隊打電話找我,不打擾嵇先生養傷了,晚輩先行告辭。”
沈傲微笑著沖嵇長彬點頭致謝,而后徑直轉身出了病房。
“沈家的人……他是那個跟沈棟梁斷親的沈傲?”
嵇長彬蹙眉,細細思索片刻后還是猜到了沈傲的身份。
在沈傲的恩師被冤枉時,沈傲沒有掉頭跟恩師撇清關系而是幫他申冤,為此哪怕連累了自己被下放,他也沒有改口。
這樣的人品,似乎和沈棟梁一家子并非一丘之貉。
但話他已經放出去了,也不打算收回。
沈家是個狼窩,這樣出身的人和他的女兒并非良配。
就在嵇長彬在想東想西的時候,周干事推門走了進來,“嵇先生,我看您似乎對跟我們來醫院的那個姑娘比較好奇,這是我調查到的資料,請您過目。”
嵇長彬贊許地看了周干事一眼,伸手接過檔案翻看起來……
“果然!”
嵇長彬沒有受傷的那只手緊捏著檔案文件,因為太過用力,青筋都跟著顯露出來。
白英的真實年紀根本不是二十歲!
而是還沒滿十九歲!
嵇長彬喃喃自語,“白英,身世不明,被發現遺棄在山上,后被柳樹大隊的白家人收養……”
這份資料給了嵇長彬更多的信心,徹底堅定了他心中的猜想。
他就說,他絕對不會認錯!
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跟明月一樣的眼睛……一定是他們的女兒。
他這次來,就是為了帶女兒回京城!
——
白英還不知道自己被親爹給惦記上了。
就算知道嵇長彬想要補償她,給她的東西可能比她奮斗一輩子得到的都要多,她也并不想要接受。
“那個人……怎么樣了?”
等到沈傲回來,白英忍不住出聲詢問道。
盡管白英盡力掩飾她的神情,沈傲還是看出白英眼角殘留著的一抹淡紅色,可見她哭過……
想來,不管白英做出什么決定,對她來說都不是那么容易。
不想再給白英施壓,沈傲笑了笑安撫道:“手術很成功,醫生說只要修養得當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
“呼……”
白英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沈傲望向白英的眼神愈發柔和起來。
可見,不管白英對這個半路跳出來的父親有沒有恨意,她都不希望對方出事,這份善良的令人動容。
“別擔心了,”沈傲抬手,揉了揉白英一頭柔軟的發絲,“我知道,你不想跟他有過多牽扯,那我就多盯著點那邊的動向。要是你怕他糾纏你,那你這些天跟醫院請個假,等他出院回京你再回去上班,反正他也在這里待不了多久。”
嵇長彬的身份使得他沒有多么多空閑時間,這次能來魯省估計也是借著要辦別的事兒的名頭,沒那么多時間來糾纏白英。
思索片刻后,白英還是搖了搖頭,“算了,醫院那邊最近還挺忙的,總不能為了避開個無關緊要的人我自己先自亂了陣腳,請長假什么的反倒顯得我心虛了,反正他又沒有什么證據證明和我的關系,不理他就是。”
“你做決定就好。”
沈傲嘴上雖然這么說著,眼中卻閃過一絲擔憂。
白英還是不清楚嵇二爺的為人……
那位可不是輕易會打退黨鼓的人。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正他始終是白英最堅實的后盾。
次日一早,沈傲送白英去醫院上班。
誰知道她剛坐下,屁股底下的凳子都沒捂熱乎,自己的診室就多了位不速之客。
嵇長彬來了——
他身上還穿著住院部的病服,本就寬松的病服套在消瘦的身體上更加顯得空蕩蕩的,再加上嵇長彬的臉色還呈現出病態般的慘白,顯得整個人弱不禁風,可憐極了。
嵇長彬甚至走路都不利索,還是在周干事的攙扶下才上樓來到了白英所在的診室。
“嵇先生,我就在外頭,有需要您叫我。”
周干事畢恭畢敬地說完后退出了診室,給白英和嵇長彬留了獨處的空間。
“……”
看著對面虛弱到似乎隨時都會暈過去的嵇長彬,白英只能壓下內心的排斥,盡量用平淡的語氣道:“多謝嵇先生昨日的搭救,不過您掛號了嗎?沒掛號不要在這里坐著,我等會兒還要給病人看診。”
“掛了。”
嵇長彬伸出沒有受傷的那條胳膊,晃了晃手里拿著的紙條。
既然知道白英的態度似乎并不打算認他,他怎么可能加深白英對他的反感?只要是能想到的都會提前準備一下。
當然,這號不是他自己掛的,是周干事一大早就來排隊,趕在其他人之前才掛到了這個來之不易的‘專家號’。
看來,他女兒的本事已經夠在醫院站穩腳跟了。
嵇長彬欣慰之余,又覺得心疼。
他的女兒,哪怕沒有他全力托舉者培養,依舊成長地這么優秀,仿佛有他沒他這個父親都一樣……
多少年了,好不容易讓他找到了女兒,嵇長彬無法接受對方不想認他這一事實,所以不敢深想下去。
想到這里,嵇長彬自己都有些唏噓,沒想到他也有會自欺欺人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