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揚起唇角,壓下涌上喉嚨的哽咽感,無比真誠道:“謝謝您。”
聞,白茂忠滿頭霧水,“好端端的跟我說什么謝謝?”
他是真的不太理解。
隨著女兒越長越大,跟他的關系也越發生疏,這兩年很少單獨跟他說過話。
可女孩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他不了解,也不知道該怎么拉近跟女兒的關系,只能眼看著白英距離他越來越遠……
也不知怎地,最近幾個月倒是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近了不少,女兒好像也比過去更懂事了。
白茂忠滿心疑惑,卻也不怎么怎么去問,只能在心里告訴自己,女兒是因為結婚長大了……
白英不想再跟以前一樣當縮頭烏龜,她深吸一口氣,決定把自己心里的真實想法說出來,“爹,您還記得嗎?我小時候去公社上學的時候,是您每天天不亮就領著我走去的,然后又自己走回來下地干活,一年四季風雨無阻。”
“我十歲那年冬天,被喬小玲潑了涼水發燒,大過年的,大隊的赤腳醫生回娘家去了,也是您背著我去的公社掛點滴。”
“還有……”
白英的話,把白茂忠也帶去了過往的回憶中,看向白英的目光也越發柔和。
這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女兒啊。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疼愛?
只是……比起溺愛孩子,他認為自己身為一個父親,更重要的還是把孩子往正軌上培養。
打孩子的時候,他的心也跟著疼。
尤其是打白英的時候,那么嬌弱的雪團子,他哪里舍得用力?每次都是收著力,裝裝樣子嚇唬嚇唬她罷了。
孩子不打不長記性,等出了事兒再教育就晚了!這是白茂忠作為老一輩人的想法。
白英說完過去的事情后,真誠地望向白茂忠,“爹,您為我做的一件件事我其實都記在心里,要不是您我可能不會有現在這么優秀,所以想跟您說聲謝謝。”
話落,父女倆相視一笑,彼此都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了很多。
“英子。”
白茂忠沉默許久后,突然來了一句。
“嗯?”白英疑惑地眨眨眼睛。
“爹也跟你道個歉。”白茂忠似乎是有生之年,第一次跟自己的孩子道歉,這無疑是挫敗了自己身為大家長的尊嚴,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似乎是覺得有些難堪。
“爹不該打你的,也不該從小就對你太過嚴厲。”
“嗚……”
一瞬間,白英潸然淚下。
之前跟爹說別的時候,她都忍住了,可聽見這句話后,竟實在是忍不住了!
也許,家庭不和睦的父母和子女終其一生互相折磨,歸根究底都是因為——
父母想得到子女的一聲道謝。
而子女想得到的卻是父母的一聲道歉。
白茂忠也不知怎的,以前難以啟齒的話,此刻開了個頭后竟然順暢了許多,“以前爹對你嚴厲,是因為爹從小看著你奶奶是怎么把你姑養廢的,這個世道女人要是想過得好就要承擔很多東西,依靠別人只能靠一時,靠你自己才能長久。”
“看到現在的你,爹真的很高興,倒不是你給爹爭光了,而是,你終于有養活你自己的能力了,走到哪里都不會吃虧,爹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爹……”
白英抹了抹眼角滲出的淚水,嗓音哽咽起來。
她怎么會到現在才知道爹的良苦用心呢?
“好了,進屋睡覺去吧,你娘該等急了。”白茂忠擺擺手,催促道。
他則先一步離開,去了老二老三的屋里。
轉身時,他拭去眼角的水漬,在心里感嘆道:“英子可算是長大了,也不知道老二什么時候也能長大?”
想起如今還尚不歸家的糟心二兒子,白茂忠不由地搖頭嘆了口氣。
——
與此同時。
縣城。
這倆月公安查得緊,白墨所在的走私小團體只能到處躲藏,城里壓根沒法接貨和銷贓,都快入不敷出了。
如今,他們手里還有一批貨,再不出掉可就砸手里了!
意識到這一點,身為老大的蔣哥緊急召集所有人,宣布道:“這樣,咱們分頭行動,每人帶走一部分貨,去附近的幾個公社銷完它。”
對此,眾人沒有異議。
在安排完別人的去處后,老大看向人群外那個低著頭,沉默不語的長發青年,“白墨,你去哪個公社?”
白墨還沒回過神來,下意識道:“和平公社。”
那是他家所在的公社。
他已經很久沒回家了,也不知道爹娘大哥怎么樣了,還有……小妹。
一想起自己離開時,小妹那決絕的話語,他的心里就苦澀得不行。
這段時間,白墨跟著蔣哥幾人藏頭露尾的,壓根不敢回去,生怕東窗事發后會牽連到家人們。
蔣哥沉思了片刻,點頭道:“行,反正和平公社你熟,這次就讓啞巴跟你一起去。”
白墨應聲。
沒人注意到人群中,那個綽號啞巴的干瘦男人,眼底一閃而逝的暗芒。
——
白家主屋里。
白英晚上跟楚香蘭一個炕上睡。
母女倆許久都沒有一起睡了,白英親昵地抱著楚香蘭的胳膊,只覺得安全感滿滿,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一瞬間,白英眼眶發熱,下意識吸了吸鼻子。
她真傻。
上輩子怎么能認回遺棄她的父母呢?把她一點點拉扯大的娘該有多傷心啊?
難怪娘到死都不肯見她……
好在,現在她們還是一如既往地親密無間。
白英正想著有的沒的,耳邊忽然響起楚香蘭的聲音,“英子,你睡了沒?”
“還沒呢,娘你有事嗎?”
“娘突然想起件事來,你跟顧知青是不是私底下還有聯系?”
楚香蘭語氣略帶遲疑道:“那個……英子,娘跟你說,沈傲是個好孩子,你可千萬別一時糊涂,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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