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有丹嬰的驗身記錄,算來他應該是個十九歲的男子。可丹嬰是實實在在的女子,對此丹嬰顯得不在乎,笑容無比溫柔:
“我生來不男不女,那幫老太監收了錢,也就愿意給我這個差事。我自問在慶王府中謹守本分,不知殿下為何這樣審問我?”
卿明輕笑:“丹嬰是你的真名嗎?”
丹嬰道:“生來為奴,叫什么重要嗎?”
卿明道:“當然重要,人都要有自己的名字。”
丹嬰淺笑:“奴婢也忘了自己的真名叫什么。殿下不嫌棄,就叫丹嬰好了。”
卿明點頭:“我見過一個比你小一歲的男孩,生下來就因身份問題不得真姓名。后來,一個叫做何善的人收留了他,改名何愛,在開州過著自由自在的日子。你說,何愛是他的真名嗎?”
丹嬰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掉下來,好比秤砣砸了腳,她的臉抖動了一下。
卿明又道:“何善是密王的主力心腹之一,負責在開州的地下產業。宋長輝沒去之前,何善的權利甚至大過一州長官。何善一生沒娶妻,可卻莫名多了一個兒子,他對這個兒子如此溺愛,不是一個精明商人該有的家教態度。”
丹嬰沒說話。
卿明袖著手:“何愛被舞姬刺傷后,立即被開州看管起來。他生性單純,一輩子被寵著護著,未經人間波折,不知世間黑暗。但只一件,說來令人心寒——這孩子一生不知自己母親是誰,只是無意間聽聞母親跳舞很厲害,曾也住在京中,他便錯認仙樓舞姬,癡纏良久,才致此劫。”
丹嬰咬著嘴唇,無所謂似的笑了一下。
卿明也笑了一聲,飽含可憐與可悲:“同是老密王的后人,一個被如寶似玉地捧在懷里,另一個好比地毯一樣供人踩踏。啊,但是說來也都一樣——寶玉又怎么樣,地毯又如何,都是沒人愛的家伙。”
丹嬰面不改色,只是淡淡說:“殿下難道不是感同身受么?”
卿明哈了一聲:“嗐,氣氛不對了,說點好的吧——說說我二哥。我二哥最是喜歡清澈如水的女子,新舊王妃都如水般堅韌溫柔,而開在他身邊的嬌艷花朵,卻只能插瓶褻玩,真是可憐。”
丹嬰的臉色還那樣無情,可她的手緊緊握在一起,紅色指甲好比如利刃切割著自己的手心,說明她此刻是怎樣用理智壓抑著痛苦。
人心啊,都是肉做的。滿含情深的心,是紙做的,戳一戳就爛了。
卿明淡淡吸一口氣,好似很平常似的過來和丹嬰聊天:“密王壞事,是因大量開設地下錢莊,兼并百姓土地,損壞國民經濟,此事陛下不追究,只以‘大不敬’為由將他趕去了嶺南自省,保全了密王一脈的名聲。你若也想給我二哥留個好名聲,該如實吐出真情,我們弟兄之間,也好彼此留個體面。”
“呵。”丹嬰忽然笑出聲來了,“你要我告發他?我大可告訴你,我不會背叛他的。你說的這些,和他沒關系,甚至和我也沒關系。”
“呵。”卿明也緊跟著笑了一聲,“你還是沒聽懂我的意思。”
“或是你有什么證據,大可直接去御史臺參奏慶王,我一個奴婢,能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