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姐說:“王家堡已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更何況我逃不出去的。我的解決就是死在這圍墻內,所以‘逃走’這個想法對我來說沒意義。牛峰寨就是我的葬身之所,我只是想著,我的死如何才能更有意義。”
阿珩問:“我進來時,看見寨子周邊生活著鄉民,數量還不少,這些人都是真心依附牛峰寨嗎?”
王小姐擦干眼淚:“這就是他們的惡毒之處。成年男子一律要效忠寨子,到歲數就送進寨子去培訓,家家戶戶就有了人質被挾持在寨子里。成年女子作為一種獎賞被配土兵,家里人是無法做主的——所以這里沒有家族的概念,只有寨子這個‘大家’。但凡發現叛逃的,全家都要被株連——唯一的好處是,寨子有些來路不正的生意,確實有能力給村民以溫飽,不至于流浪野地、苦于饑寒罷了。”
“鄉民們不服朝廷政府管教,不愿意被官府上下層層盤剝。牛峰寨就拿準了這一點,凡是牛峰寨的人,不用交稅,上頭還時不時發放些錢糧,窮苦人家得了實在的好處,哪有不歸順的。可也正因如此,那些無辜百姓就成了牛峰寨的人肉屏障。”
王小姐越說越氣憤:“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卓瑯。他獻出損陰德的計策,五六年來幫助牛峰寨成了這一帶最大的毒瘤,所以他才成了什么狗屁‘二爺’。”
阿珩說:“所以,你覺得你殺了卓瑯,牛峰寨就會潰散?”
王小姐眼神堅定:“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卓瑯死了,牛峰寨一定沒有那么快就潰散,可是沒有卓瑯,至少缺德事能少點。”
阿珩握著王小姐的手:“他難道就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嗎?他還年輕,又很聰明,也許可以勸回頭呢?”
王小姐咬著牙:“他是該死的命,所以做什么都一條道走黑。我求他,跪他,甚至誘惑他,做盡了我能做的事情,他還是不改初心,妄圖要把牛峰寨發展成一個獨立的城池或者國家。”
阿珩聽出了王小姐的矛盾。其實她對他的感情很深,否則不至于這樣煎熬。
王小姐哭累了,也就睡著了,阿珩躺在她身邊,內心亦百感交集。從前她太癡太小,理解不了這世間復雜的情感,而經歷了這么多事后,方才稍稍有些感悟。
王小姐的一番話,倒讓阿珩也想到了卿明。
八月十五中秋過后,金都來了消息。
圣上賜婚嘉世,把憐杉和另外一名大家閨秀指給他做側妃,憐杉在前,那位小姐在后,也算雙喜臨門,年前就會完婚。憐栩也和新科的探花郎定了親,只等孝期一過就過門。
不知道嘉世、憐杉和憐栩歡不歡喜,可圣旨掩住了他們的心聲。
圣上給卿明也封賞了不少,大約是彌補他喪母之痛,且聽說皇后娘娘把卿明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也許再過不久就能聽到好消息。
金都的人們所發生的事,寥寥幾筆就寫出了經過,阿珩讀過信就燒了去,因她只是個旁觀者罷了。
離別金都時卿明沒來相送,也許湖心亭那一別已把話說得很開——他選擇了心中的那條路,且他會一路走下去。阿珩對卿明,沒有王小姐對卓瑯那樣深情纏綿,只是覺得稍有遺憾。
可至于那遺憾是什么,她自己也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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