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邊雨水多糧食有歉收的風險,夏國公要去南邊巡鹽,早早做好經濟上的準備。他是干這行的老手。無論是茶、鹽還是絲綢或是礦產,經他一巡,好比煉化肥肉——總是能捋出油來。
陛下登基后,他在經濟上大有功勞,于是從戶部尚書一下子被提到國公,還以姓為號,令整個夏氏都尊榮無比。他的孫女夏妙觀也進宮為妃,兩年就晉位惠妃,成了皇后一人之下的后宮寵妃。
不難猜,這回夏國公回來,貴妃的位置也就離夏妙觀不遠了。
臨出發前,陛下盛宴招待他,對其殷殷囑托。夏國公也立下誓,必不虛此行。
兩個老頭喝得多了,陛下送別夏國公后,坐著軟轎回玄暉殿來。暗夜中,他看見幾只螢火蟲在長街里閃動。于是他問:“那什么東西?”
太監回答:“陛下,這里經過瓊華殿,那里草木豐茂,后面又挨著湖,或許引出了螢火蟲。”
明和皇帝李籌聽了,思忖了一會兒,癱倒在躺椅上說:“走。”
軟轎往前行進了幾步,又隱隱傳來了絲竹之聲。皇帝又叫停轎子:“這是什么?——笛子嗎?也是瓊華殿傳出來的?”
太監道:“應當是的。”
瓊華殿,平常和死了人似的冷清,今天居然大半夜響起聲樂來。皇帝下了轎,在太監托扶下搖搖擺擺走到瓊華殿,發現沈遙坐在院子里,擺弄一只玉笛子。可惜沈遙不是高手,吹得斷斷續續,實難入耳。
皇帝推門而入,沈遙嚇了一跳,站起身來,玉笛子藏在身后,好似一個受驚了的小兔子。
煩惱催人老,所以一國至尊的李籌的眼角滿是皺紋。可沈遙卻一如當年初見,宛若瑤池出浴般純凈。
白芷先反應過來:“陛下——您怎么過來了?”
皇帝盯著沈遙問:“深更半夜不睡覺,為什么吹笛子?”
沈遙不說話。白芷只得代為回答:“年節時皇后娘娘賞了些玩意兒,其中就有只笛子。過不幾天,是皇后娘娘的生辰,阿遙想著,用俗物做禮物總是不能盡心,所以學一曲笛音為皇后娘娘祝壽。”
皇帝聽了,微微一笑,順勢坐在一旁秋千上打趣他們二人:“你二人都不通音律,怎么能學好?”
他只當阿遙早死了心,不是個活人。但從這一曲笛音來看,阿遙的心活泛得很,也許她只是氣他罷了。所以他來挑逗阿遙:“我比你強些,我來教你可好?”
阿遙臉色有些不自然,在白芷催促推搡下,也只得將笛子雙手奉上:“請陛下賜教。”她的話說得又快又輕,好似極不樂意從舌尖上吐出來似的。
但皇帝新鮮勁兒上來了,哪里管這個,伸手接了笛子,吹了半曲《鳳求凰》。
“從未見陛下擺弄這些,不想陛下是個這樣的十全能人。”雖然皇帝吹得也不甚好,但白芷的奉承還是在笛音落下那一刻就接上。
“呵,老啦。”李籌快活地回應。
白芷道:“今日練得多,不知不覺就到了此時,不想還吵鬧到陛下,實在是我們的罪過。陛下醉了酒,暮春風涼,也還請早早歸去,別凍著了。”
沈遙還是縮在后面,一雙眉眼如秋波蹙起,更顯嫵媚風情。李籌站起身來,問沈遙:“你不送送我么?”
沈遙猶豫了半日,把手伸出去:“陛下,笛子別帶走了,我只有這一個。”
沈遙能開口說上一句話,都讓李籌心歡喜。沈遙那別別扭扭,委委屈屈的聲音,比豆蔻少女都顯生澀。這最投李籌的心思。
李籌把笛子放在沈遙手上,卻沒有縮回去的意思。半晌他輕輕拍了拍沈遙的手,道:“皇后壽宴上,我可等著你表演。”
四月二十五,皇后盛誕。
宮燈高掛,彩綢飄揚。自晨曦初照,到日暮時分,慶典禮儀一樁接著一樁,朝臣命婦見了一波又一波,鬧了整整一天。皇后在寢宮換下禮服,不免抽空讓人伺候著舒經活絡——生日沒覺著什么幸福,辛苦倒是真的。
只可惜貴為皇后,外面的禮做完了,還得顧著里頭的。皇帝親自設下一桌宴會,來慶賀皇后的生辰。皇后更換了衣裳,又匆匆赴宴。
一妃二嬪四美,都換了常服來,笑吟吟賀喜皇后華誕。皇帝笑道:“白日里那些,都可算是些虛的。說來我也是許久沒有來后宮團聚,今日借著皇后的好日子,大家不拘禮數,樂呵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