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龍鳳花燭的光芒,意悠看見那雙木屐站在自己跟前。這雙木屐的主人低聲開口,語調很輕快:“新王妃,奴婢有禮了。”
意悠不敢開口,按說,新房別人應該是進不來的,不知這又是王府的什么新規矩。
那人見意悠不吭聲,竟隨手拉起蓋頭一角,窺看意悠的容顏。意悠怯怯抬眼,卻只見一個穿著桃花樣紅底綢衣的女人,用戲謔的眼神在打量她。
這人丹唇如紅珠,眉眼如墨染,頭發如織了一半就鉸斷的緙絲,散亂在肩頭上厚厚一層。此人臉上還帶著三分緋紅——大概是喝了酒。
意悠急忙推開她的手,問:“你是何人,怎敢來掀王妃的蓋頭?”
那人的木屐噠、噠、噠在意悠面前的地上踩著,就好像踩在意悠的心上,隨著心跳一下一下。半晌,那人有些輕蔑:“唉——比董妃還是差些呢。”
意悠不禁慍怒,心想王府里,我是主母,你怎敢來評判我的容貌?——待要開口,卻又怕惹亂子,只得靜靜坐著等下文。
那人在桌子旁坐了下來,又笑:“他呀,早先是有個心愛之人的——哦可不是董妃哦。那時候他年紀小,又調皮,跑去外面玩,遇到一個女孩,發誓要娶這女孩為妻。總角之宴,笑晏晏,定下那青梅竹馬的約定。可惜呀,日久生厭,郎負我心,如今他有了妻子,我卻成了他妻子的奴婢。”
奴婢來欺辱主母,意悠咬著嘴唇。
那人似乎是倒了酒來喝:“他欠我的婚禮,今日就算補上了吧。喝完這一杯,我們就算完成了交接。”那人的腳尖轉向意悠,“新王妃呀,你的好日子,要來了。”
后面那三個字,她的聲調低沉,嗓音粗重,宛如鬼魅,嚇得意悠哆嗦了一陣。
那人說完這些話,就穿著木屐又出去,甚至狷狂到沒有替意悠關上門。
晚風吹進來,龍鳳花燭的燈花散了些,也吹動了意悠的裙擺,意悠只得起身去關門。她的蓋頭剛揭下來,卻只見那人并沒有走,只是站在門口斜著眼似笑非笑盯著她。
一滴酒從嘴角滴下來,那人胡亂擦了一下,一口的胭脂瞬間暈散開來,在她那蒼白的臉上染出一朵開敗了的紅色芍藥。
卻也更顯得她似一只鬼。
意悠嚇得哎呀一聲,倒坐在地上。
那人似乎被意悠逗笑了,張開血盆一般的嘴笑個不停,笑得意悠腦勺都發麻,笑得意悠的釵子都滑落在地,喘息不止。
那人一邊笑,一邊說:“哎呀呀,同樣是孟府出來的養女,云家那丫頭可比你強多了。”說罷,瞬間就收了笑容,“不好玩,你太不好玩了。連我都覺得你無趣,那他會更絕無趣的。”
那人走后,意悠不是事受了驚嚇,還是受了屈辱,拾起蓋頭來自己蓋上,哭紅了雙眼。
可這洞房花燭之夜,慶王沒來。
囫圇睡了一晚,次日清早,七個大丫頭帶著雷媽媽并兩個陪嫁的丫頭來服侍。其中有個叫做樂心的,是慶王指派的第一大丫頭,連穿著都與別人不同。
樂心跪在前面,來報告自己的任務:“主子,除了我之外,那兩個丫頭樂歌、樂白,也是王府家生的奴婢。我們三個,專是來伺候您貼身的事兒。剩余四個,都是做些灑掃粗活。二位陪嫁的妹妹既然過來了,自然也受王府管教,故而近來以學規矩為主。昨夜我也已和雷媽媽談妥,今后我二人互相學習,用心伺候主子。”
意悠點點頭,并不說什么。
樂心又道:“今日要進宮去拜見皇后娘娘,我已為您預備了衣裳首飾。主子,現在可穿戴起來?”
意悠點頭:“別誤了時辰,寧早不晚。”
一番裝扮下來,意悠站得腳跟都疼。在宮中學禮儀時,雖也有些累,可到底心中幸福,也就不覺得有什么。如今真正嫁進來,就已受了不少拘束。
穿戴完畢,意悠向雷媽媽點點頭。雷媽媽會意,從腰間摸出三個銀錠來,道:“姑娘們也辛苦,這點銀子,是王妃賞你們的,算個見面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