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董妃絕不是善人。”丹嬰很篤定,“從她設計遇見慶王,到嫁進來,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慶王的喜好上。慶王被她迷得顛三倒四,放松了警惕。董妃死的那日,她是闖入密室發現了賬簿。一旦她告發慶王,我們都得死。”
話說到這里,丹嬰似乎卸下負擔一般,嘲笑自己:“你看,我自己都成了什么鬼樣子,我還一心護著他。我蠢啊。”
阿珩問:“董新照呢?你為什么殺董新照?”
丹嬰搖頭:“她是自殺。那日她用刀貼著自己的脖子,硬生生闖到王府去,說要給她姐姐討公道。我猜,也許是慶王想娶秦家小姐的消息走漏,她受了刺激吧。慶王不出面,我便損了她幾句,她就跳進去。周圍人緊著去撈,只可惜她本就氣弱,撈起來也沒能救回。無所謂她是不是我殺的,她終究是因我而死。”
阿珩不知應該說什么,不知該說她可悲還是可恨,或者是可憐。
丹嬰平躺下來,說:“密王事發后,我母親可沒和他鴛鴦不離。而是迅速帶著他剩余的資產逃走,此后我再沒見過她。那些錢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前年,也就是明和十八年冬日,舅舅來信說,母親死了。那想必是死在了開州吧——不知道,她也從沒愛過我。一年后,舅舅也死了。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是我母親和密王生下的那個弟弟。他什么都不知道,以為舅舅就是他的親爹,所以一心一心在找自己的母親。”
阿珩有些疑惑:“既然是密王親生的,為什么不公開,卻要交給你舅舅去養呢?”
丹嬰看了一眼阿珩:“外祖父入贅北涼外婆家,后來戰亂中他逃回了家鄉通縣,又在通縣娶妻生子。所以,我父母都是北涼人,而舅舅卻是通縣人。生下的我弟弟的時候,北涼還沒有歸順,密王對我母親,也是利用居多。那孩子不是他們愛的結果,只不過是合作時偶然誕生的衍生物罷了。舅舅是個太監,白得一個兒子多高興啊,自然而然就那么養著了。”
“真搞不懂。”阿珩撫摸著傷口,“再大的肚子,不過一日三餐,死后,也不過是薄土六尺,他們要那么多錢做什么?”
丹嬰笑了:“誰知道呢?就為這些錢,勾心斗角、要死要活,白日里金玉滿身受人敬仰,夜晚怕別人砍他的腦袋而睡不安生。買來王爵之位,就還想買人心、買聲望、買權利,買一切自己怨恨著得不到的東西。從密王起,到慶王止,這些泡沫終于到了可以清掃的這天,可是密王和慶王也不過是其中浮起來的兩個而已。未來還不知是哪個王爺哪個侯爺又趟上這渾水,水流湍湍,泡沫永遠是清不完的。”
“慶王待你如此涼薄,你何不振作起來告發他,為民除害,到底也死得有價值。”阿珩問。
丹嬰還是躺著,好似一具沒有溫度的尸體:“天豐皇帝懦弱,留下了許多的爛攤子,所以那些毒蟲才逐漸長起來。為國為民方面,你我都有局限,就不做討論了。我想,多的是去收拾這爛攤子。”
她說完,緩緩坐起來:“云姑娘,天色不早了。你救過我一次,不妨再幫我一次吧。”
阿珩點頭:“你說。”
丹嬰從腰間取出一個六色錦絲腕帶,那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貴重之物。丹嬰把這腕帶遞給阿珩:“北涼女子生育后,習慣系六色絲帶,代表康健體、多金命、好運來、多智能、父母全、友鄰賢。這是我母親的東西。你若是見到我弟弟,就替我轉送于他。”
她握著阿珩的手,辭懇切:“請你不要把我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講給他聽,就說他的母親死得早,很愛他。他不必背負這些,應該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阿珩點頭。
丹嬰又著重強調:“你該知道他是誰吧?他叫何愛。請務必不要假手于人,親自交給他好嗎?”她把那腕帶按壓在阿珩的手里,好似按住自己余生的希望。